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星辰之冕(西幻)》阳华六出 文案: 半精灵法师有个美妙的烦恼,他在幽暗地域召唤出的不明生物居然是众神追杀的对象。 法师看了看在窗台上弹琴的不明生物,身高、腿长、颜好,上得战场,下得厨房。 “你会甘心让我砍下你的头颅,为我筑就通往魔法更高境界的阶梯吗?” 不明生物轻盈跃下,抬起他的下巴。 “诚如你所愿。” 部分借鉴DND和托尔金教授世界观,托老万岁! CP是半精灵法师 有什么BUG请轻拍,蠢作者玻璃心。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弥赛亚·雅睿塔尔,奈哲尔·费诺里安 ┃ 配角:碧翠丝·阿兰妮尔,亚尔曼·费诺里安,山姆,都灵 ┃ 其它:西方奇幻 第1章 从幽暗地域开始(一)   幽暗地域。   某个幽暗的地下巢穴,一个灵吸怪守在一个祭坛旁忙前忙后,某种神秘的阵法正亟待启动。几个笼子散乱地堆在一旁,每只笼子里都蜷着一个人型生物。   奈哲尔缩在笼子里,手脚绑在笼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他名义上的主人――一只灵吸怪再次召唤失败,恨恨地把报废的材料扔到地上。   灵吸怪沮丧的嘟哝了几句,随后伸出触手,在脑池里摸索着什么。   咸水池在幽暗的光线下泛起磷光。   某种仿佛蝌蚪放大二十倍的东西被捞了上来,捧在灵吸怪手里。灵吸怪小心翼翼地把“蝌蚪”笼在触手中央,向他走过来。“蝌蚪”在粘滑的触手中间蹦跳挣扎,发出刺耳的叽叽声。   灵吸怪那张阴冷怪异的脸越来越近,奈哲尔甚至能看清它苍老干燥的触手上每一处皱纹。囚徒徒劳地挣扎了一下,牢笼纹丝不动。他绝望地闭上眼,因此错过了召唤阵微微泛起的银光。   囚徒本能地尽力往后仰,躲避灵吸怪手里的蝌蚪状物体,直到双手传来一阵剧痛。   要死了吗……奈哲尔不无绝望地想,眼睛紧紧盯着触手中的灵吸怪幼体。一旦幼虫被放进耳道,它会沿着耳道爬入大脑,吃光脑浆,最终将他取而代之,成为一个怪物。   【精灵……不,一个半精灵。】灵吸怪满意地喃喃道,它已经太过衰老,再过几年就要达到寿限,在放弃灵能转向奥法后,培育后代或者成为巫妖已经成了它唯一的选择。   一个逃过卓尔献祭的漏网之鱼,无疑大大超出了他的期望。   宝石发出红光,秘银丝熔成液态流下祭台。席卷的魔力筑成一道朦胧的银色门扉,倒映在垂死挣扎的囚徒眼中。   两个生灵动作同时凝滞了一瞬。   一道高大的人影穿过门扉,赤足踏上地面,六支羽翼披在背后,光彩照亮了整个洞穴。   突如其来地变故让奈哲尔重新涌起了勇气,他奋力转过头,迎向近在咫尺的幼虫。   触手尖端混合着幼虫弹跳的躯体在齿间爆开,腥咸温热的血液顺着喉管留下,蠕动的碎肉让奈哲尔极度恶心,随即更用力地吞咽。   灵吸怪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伤口处涌出大量鲜血,空余的触手做了几个动作,笼中囚徒被狠狠抛在地上。奈哲尔趴在地上,额头流下的血让他的视野都是红的。   迫使灵吸怪放弃他的是那个被召唤而来的生物。比起灵吸怪,祂无疑更像奈哲尔,但更高。三对羽翼垂在背后,瀑布般的银发披在背后。祂看不清面容,但朦胧的光辉超越了红色的视野,轮廓清晰的倒映在他的眼中。祂身上没有任何防护,手中也没有任何武器,但灵吸怪却感觉自己即将在一片漆黑无光的海水中窒息。   召唤并没有失败,但出了些谁也不知道的差错。   【该死,炽天神侍!】   灵吸怪低声咒骂了一句,触手在空中狂舞,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罩上了几重护盾,飞速退到实验台边,卷起桌上的卷轴蓄势待发。   来者依然没有动作,仿佛石化成了一尊雕像,但沉重的压力仍笼罩在洞中。   灵吸怪敏锐的注意到,召唤而来的“炽天神侍”从未对外界有任何反应,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它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在继续释放了几个不引人注意的法术后,灵吸怪再悄悄后退了一段距离,几支触手间亮起绚烂的灵光。   它要将这个不请自来的恶客遣返回祂该去的地方,然后继续它的实验。   法术毫无阻碍地释放了出来,落到“炽天神侍”身上。   随后它苍老的章鱼头扭曲了……   弥赛亚还没从传送的混沌感里挣脱出来,就被法术糊了一脸。空间裂隙在背后张开,发出强烈的引力,想要将他重新放逐回虚空中。熬了这么多年才从那个囚牢一样的半位面里出来,弥赛亚有点心浮气躁,抬手搅乱了魔力的流动。   半空的洞口陡然扩大,蛛网状裂缝顺着空气四处蔓延,所到之处一切粉碎。灵吸怪没有撕开卷轴,这个洞穴空间正迅速崩塌,贸然撕开卷轴只能等同于自杀,还是更快的。   但它也没有更多方法逃离这里,空间崩塌的速度远远超过它逃走的速度。灵吸怪暗自懊悔自己不该舍不得这个实验场,反倒铤而走险激怒了祂。现在,只能一搏,一线生机往往在最危险的时刻出现。   弥赛亚并不打算放过这个看起来怪怪的章鱼头,牢笼边飘来的血腥味刺激了他,令他有股无法抑制的残虐冲动,率先到来的法术更是激发了他的怒火。   【我愿意臣服!我投降!】   灵吸怪狂吼着,但在弥赛亚听起来只是一些奇怪的嘶嘶声――语言不通是件令人恼火的事。   光辉从身上褪去,露出漆黑的六翼,长而直的银发从光·裸的脊背飞起,在空中划出残影。从来不可一世的灵吸怪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砸到地上,法术护盾像蛋壳一样被撕碎。魔力和空间的暴动碾压一切,奈哲尔蜷在木笼碎片里,羡慕又仇恨地看着这一切。   碎裂空间的脆响仿佛成了背景,被木片划破血管,大量失血也不再重要,奈哲尔沉醉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灵吸怪被祂任意摔打,皮肤变得惨白发皱,但还有一息尚存。它蠕动着嘴要发出咒语,蜂拥而上的血沫扭曲了发音,迅疾凶猛的重击使其每一句话都卡在喉中,最后变成含混不明的咯咯声……   弥赛亚狂躁的表情在发泄里逐渐平息下来,最后俯视着倒在地上,残肢凌乱一地,活像铁板鱿鱼的灵吸怪,忍不住扶额。   看起来活不成了,干脆给个痛快吧……   大脑碎裂的刹那,灵吸怪带着无穷遗憾与解脱,极悠长地叹息了一声。   弥赛亚并不为此动容,反而张开六翼裹住全身。   洞穴中的空间终于达到极限,引发了剧烈的爆炸,随之而来的风暴几乎摧毁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DND和宝钻看完后的混合脑洞,自嗨之作……(自暴自弃脸   开篇英雄救美XDDDDD   我决定好好苏主角和CP君   艾玛,不自觉黑暗风了…… 第2章 从幽暗地域开始(二)   强烈的震动足足持续了一天,等地底完全沉寂下来,周围地形已经大变。   弥赛亚张开翅膀,抖了抖翅膀上的灰尘,从深及小腿的尘土里跳出来。   地底空间重新稳定下来,但仍旧异常脆弱,随时会再被人为撕裂,或许多年后又成为下层位面通往主物质位面的通道。逼仄的洞穴扩大了数倍,呛人的烟尘漂浮在大厅的穹顶上。   弥赛亚信步走在大厅里,好奇地打量四周。自从被关进那个该死的地方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外界的事物。阳光、花香和流水,这些常见的东西存在脑海深处,渐渐褪色。半位面中只有永不停歇的狂风怒号,来自灵魂深处的扭曲与狂怒,孤独与黑暗如影随形。   直至一次意外,他发现了这个失败的召唤。   灵吸怪被埋在厚厚的废墟里,只有上方的碎石缝隙微微透出几点殷红。发泄过后,灵魂的暴虐暂时平息下来,闻到血腥味也不再会有破坏欲。残存的常识促使弥赛亚在废墟里游走,企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祭坛打开传送门后就已经损坏,现在完全坍塌。他回到祭坛旁,从地上捻起一撮晶莹的粉末,秘银重新牢牢凝结在石台上。灵吸怪用来储存“蝌蚪”的水池完全碎裂,“蝌蚪”一股脑顺着粘液涌出来,在恐怖的威压中化为齑粉,咸水里充满了灵吸怪幼体的血液。   弥赛亚从结晶的盐池底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球体,表面是大脑般的褶皱,充满弹性和韧度。他对这个造型不佳的球体充满鄙夷,但能被灵吸怪珍藏的东西绝非凡品,也就勉强接受它成为战利品的事实。   弥赛亚在寻找一件衣服。虽然在半位面中他并不介意身无寸缕,但前世残存的习惯让弥赛亚在来到地底后,仍本能地想要点遮身之物。灵吸怪的保湿服显然不符合他的审美,血糊成一片也足够恶心。   在漫无目的的掠过书柜、展示柜后,弥赛亚折向关押奴隶的木笼。笼中关押的大都是适合转化成灵吸怪的人形生物,大多都在一天前的爆炸中被夺走生命,僵冷的躯体头朝下趴在碎木片中,耳朵里垂下发黑的血丝。   大概只有一个例外。   一个半精灵躺在废墟里,嘴角流血,看似和其他不幸者没什么两样,但一道凡人不可见的银蓝灵光将生与死的界限隔离开来。   幸存的囚徒衣衫褴褛,瘦弱的身躯上伤痕新旧交错,面色潮红,呼吸微弱而急促。弥赛亚用手拨开头发,发现他的额头滚烫,明显在发烧。   弥赛亚呼唤风元素,在指尖凝成一道小小的锋刃,往幸存者脖颈间横过,不出意料地被那圈灵光挡住。弥赛亚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半精灵,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诅咒之火似乎不那么强烈了。   这个认知让弥赛亚放弃了杀死半精灵的想法,弥赛亚轻轻抱起半精灵,越过满地碎片,清理出一片相对平整的地面,将之仰面放到地上。   半精灵轻得可怕,弥赛亚只感觉臂弯里仿佛托起了一片羽毛,哪怕加上铁质锁链也只加了一点份量。当他躺到地上时,纠缠打结的黑发下,容貌也足以令人称道。   奈哲尔站在一处繁花盛开的花园里,凝视着手掌心,确定自己是死了。   从他有意识开始,就是在囚车上度过,从平原到丘陵,从海边到内陆。有时候会被卖成仆人,有时候奴隶贩子会耍诈遮住他的尖耳朵,把始终长不大的他当做人类小男孩卖给无子的夫妇,然后再被当做怪物继续下一个拐卖的旅程。   他也曾经逃跑过,不断被捉住后学会了屈服,奴隶贩子最后还是觉得他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把他卖进了地底。   从来没有一天他像现在穿得那样好过。   奈哲尔把手里的绒球高高抛向天空,太阳光刺得他有些想流泪。   金红色的球滚落到草地里,一个和球同色的脑袋钻过篱笆跑过去捡起来,冲他露出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奈哲尔!妈妈叫我们!”   奈哲尔捏了捏衣角,一步步跟随在红发男孩后面。   他倒要看看,这个死后的世界会夺走他什么东西。   红发男孩抱着球绕过篱笆,带着他越过潺潺的溪流,跨过许多阶楼梯,来到峭壁瀑布旁的一座房屋中。落日的光辉洒在瀑布的水花上,仿佛替红色的房屋笼上一层珠宝串成的帘幕,第二层有一个极大的露台,有一个同样红发的女人坐在菩提树浓密的阴影下。   女人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裙子,火焰般热烈的头发上缠绕着金丝,黄金额冠上雕着景天花和叫不出名字的小白花。两人爬上露台时,她正坐在瀑布旁的躺椅上,拨动七弦琴轻声哼唱。溪水和瀑布的声音十分喧嚣,竟也与她的哼唱配合得完美无瑕。   红发男孩自然而然地靠到她膝边,闭上眼睛静听女人悠长宁静的吟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奈哲尔谨慎地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打量着红发女人,哪怕无法看到她的脸,不知为何总有一种熟悉感。   露台上的空气凉爽湿润,随风飘来不知名的花果香,仿佛永远停驻在华美的盛夏时光中。红发女人拨着琴继续轻轻吟唱,望着远方的眼神不知何时收回,落到奈哲尔身上,音调中更多了几分哀愁。   紧接着歌声变得越来越悠长,仿佛在陈述一个古老的传说,千丝万缕的声音包裹着他,奈哲尔不再试图解析它,任由它们将他直接沉入歌声的海洋。同时奈哲尔发现女人越来越熟悉,隐藏在阴影后的面容越来越接近一个人——他自己的脸。   奈哲尔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往后退去,脚下一空。房屋和瀑布突然扭曲成一团火焰,刀剑的敲击和马嘶声充满了整个街道。他被一个强硬的手卡在腋下,余光看见那个红发的少年一边尖叫,一边追着离他越来越近。   马上的匪徒似乎对红发男孩紧追不舍极为恼火,奈哲尔听到耳边弓弦清脆地响了一声,红发少年扑倒在地,殷红的血顺着石板越流越远。   朦胧的乐声再度笼罩了整个梦境。   奈哲尔豁然惊醒,发觉自己躺在洞窟冰凉的地板上,一息尚存。   四周静悄悄的。   奈哲尔用了几分钟才完全从那个混乱的梦境里挣脱出来,理顺思绪。   第一,他还活着,而那个灵吸怪死了,是那个被召唤而来的生物杀死了灵吸怪。不管怎样,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   第二,他虽然活着,但身体状况还很不妙。奈哲尔用手撑地试图坐起来,发觉浑身虚软无力,极度干渴。这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只要有大量水份,他就能熬过去。但幽暗地域中,同样的净水价值是黄金的数倍甚至更高,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自己不生过于严重的病。   然而这个计划今天破产了。   第三,灵吸怪的藏品也许被毁得一干二净。奈哲尔环顾四周,除了碎片就是碎片,根本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武器和卷轴除外。   奈哲尔苦笑了一笑,摇摇晃晃地在废墟里站起来,往同样化成碎片的储藏室走去,企图找到一些剩下的食物。   弥赛亚拎着一个黑皮男卓尔走了进来,比起刚到地底手无寸铁的状况已经大为好转。他收起羽翼,一套银黑相间的皮甲包裹在身上,不过显得不那么合身,走动间手腕仍露出大块皮肤。   灵吸怪巢穴的崩塌在地底引发了相当大的震动,作为灵吸怪的老邻居,卓尔自然要来看看。各个家族前后派了几支精英小队侦查敌情,全都被弥赛亚堵个正着,单枪匹马料理得干干净净,顺便收获了几套品质上佳的铠甲和弯刀。   只不过卓尔的身高普遍太矮,铠甲也太小。   甫一进来,弥赛亚就看见苏醒过来的半精灵在废墟间游荡,手脚间的镣铐叮当作响,活像个没了半条命的亡魂。弥赛亚从卓尔身上摸出干粮和水,扔到半精灵脚边。   半精灵颇为警惕地看了提着卓尔的弥赛亚一眼,确定没有敌意后,又走开几步,靠着废墟小口地撕扯起食物来。   不对等的对峙消散无形,弥赛亚回味着那双倔强的蓝眼睛,指尖伸入皮甲内的口袋,圆球滑腻而冰凉的触感,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打消了想要交流的想法,将昏迷的卓尔投入深渊。   鲜亮的银发消失后,半精灵才放下干硬的面饼,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洞口。   从灵吸怪被杀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被召唤出来的绝非天使,而是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西幻粮吃要死了,饿得都跑点娘家去看西幻了……   求收藏求评论!你们的评论是我的动力!   为啥我在晋江上更新老是被吞掉最后一截?被吞掉的重新发一下。 第3章 从幽暗地域开始(三)   昏迷中的卓尔战士被抛进深不见底的裂缝,过了好一阵,弥赛亚才用他灵敏的听觉从地下捕捉到一声低沉的碰撞声。   他已经将整整五个卓尔小队扔下了缝隙,也就意味着整整五支精锐小队一去不返,附近的卓尔家族下次派来的队伍将会出现更强力的女祭司。   弥赛亚站在悬崖边,从黑暗中向下望去,莹莹发光的绿眼睛透过重重障碍,将阴影处的活动尽收眼底。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绝对不是囚禁他的半位面,哪里只有永无止境的狂风和风元素。这是地底,又完全不同于他从前所认知的那个地底。   喧嚣的河流从地表某个洞穴流入地底,穿过重重岩层,呈之字形流经层次分明的幽暗地域。冰凉的水汽从钟乳石上滴落,在池底形成绚烂的钙华,透明无鳞的游鱼惊醒地沿着石头边游动。大片的地衣和少量发光苔藓依附着岩壁生长,被途中经过的商队小心翼翼地摘下,充作照明工具和驼兽饲料。   在弥赛亚视野中,一行人裹着厚斗篷,遮住面容,正双手扶住峭壁,摇摇欲坠地从危险的悬空栈道上通过。冰冷的风穿过洞穴,发出婴儿哭泣般的尖啸。   弥赛亚后退几步,靠在巨大的水晶柱上,摸出从灵吸怪那找到的圆球。   圆球看起来有些恶心,表面布满褶皱,沾满滑不溜手的粘液,比起皮球,更像是个泡在特殊药剂里的大脑。   弥赛亚用三根手指顶起圆球,托到与视线平行的地方仔细端详。圆球除了恶心的外表,毫无起眼的地方,弥赛亚想不出为什么那个章鱼头会把它珍而重之地藏在池子里。   弥赛亚试着把它抛起来,砸到柱子上,扔进咸水池里。甚至从火堆里捞起来,它都还是那个样子,顶多蒸发了大半粘液,表面上出现黑色的焦痕。最后他灵机一动,将与生俱来的力量注入小肉球。   圆球表面先是浮现了繁密的红色花纹,在他力量持续注入肉球后变换为宝蓝,花纹从规则的几何形变成舒展枝蔓形纹样。接着从圆球内核传来轻微颤动,“咔嗒”一声,仿佛解开了什么枷锁,整个球体的奥秘向他敞开。   巨量知识一股脑涌入脑海,弥赛亚感到一阵眩晕,同时灵魂深处另一半被他牢牢镇压的力量封印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弥赛亚反手把圆球塞回口袋,用力按了按眉心。他很早以前就明白这具身体中存在另一个意识,倘若他象征着秩序与克制,那么另一个‘他’就是混沌与破坏。   刚刚从球体摄取的知识动摇了他的意志,险些让另一个‘他’再度冒头。不过对圆球的惊鸿一瞥,弥赛亚对如今处境也有了初步认知。   他现在的所在的确是地底,一个叫做幽暗地域的地方。幽暗地域的历史同地表世界一样久远,甚至更古老。在大灾变发生时,一些种族从地表消失,而在这里得到了延续。幽暗地域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它出产一些特殊材料甚至奴隶,为了争夺稀少的水源和食物,生活在幽暗地域中的种族变得更为邪恶和好斗。   将他召唤出来,旋即又被他杀死的章鱼头就是其中的一种。章鱼头法师的真正的种族叫灵吸怪,又名夺心魔,是地底世界中臭名昭著的心灵掌控者,大脑的掠夺者。   灵吸怪们往往群居在一个庞大的城池中,拥有数以千计的奴仆和护卫,拱卫着最崇高的主脑。而相当幸运的,弥赛亚遇到的是一个转向奥法,被多数灵吸怪唾弃的奥法灵吸怪。   灵吸怪崇敬主脑,并希望死后与脑池中的主脑合为一体。然而这个放置在水中的圆球却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主脑。   它实际上是个辅脑,那个不知名灵吸怪的造物。或许它心中仍保留着对故乡的眷恋,才将这个本该紧紧跟随它的东西放到脑池中,作为一个主脑的象征。   弥赛亚觉得它有点像一个电子计算机,用来辅助灵吸怪对事物进行计算和思考,但灵吸怪已经变成一只铁板鱿鱼,这部分思考的能力也就随之失去了。现在的辅脑最多相当于一个存满资料,没有互联网的家庭电脑。   不过这也帮了弥赛亚一个大忙,刚来的时候,弥赛亚连话都听不懂,甚至不得不光着身子躲在暗处,直到为自己抢到足以蔽体的衣服为止。从辅脑泄露的一线知识,让弥赛亚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   弥赛亚挺直身子,沿着身子,沿着灵吸怪巢穴边开始轻快地踱步。   身为一只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为了确保安全,灵吸怪不断营造和废弃巢穴,最近的居所就在溪流的下游,隔着两座瀑布,被两块巨大晶簇掩住的水晶洞中。   对于常人难以越过的天堑,弥赛亚连羽翼都未曾张开,在凸起的岩石上点了几点,轻巧地跳了过去。   洞窟似乎已经废弃良久,门前的晶簇已经快要融为一体。弥赛亚抬起刀鞘,狠狠砸穿了水晶柱。   各种法阵从墙上、地上浮现出来,各色魔法灵光迅速聚集在一起,将入侵者完全消灭。   弥赛亚上开双手,丝丝缕缕地银线从指尖荡开,穿针引线般地渗入法阵的空隙,和原有的符文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   法阵急促地闪烁了几下,最终熄灭了。   门内环境好了很多,除了空气闷热,空荡荡的脑池之外,还算干净整洁,一根根水晶隔成房间,帘幕垂挂在门口。一些不重要的书籍和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里,仿佛还在等待主人归来。奈哲尔甚至还在其中找到几套陈旧的精致衣物。   可惜主人永远也不会再归来了。   弥赛亚沿着原路返回,除了几只火蜥蜴从石缝慌不择路的消失外,一切都乏善可陈。   奈哲尔就着水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弥赛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厅的门洞。   倔强的蓝眼睛和一对凌厉的绿眸短暂相视,奈哲尔弯下脖子,对着弥赛亚表示顺从。   “你的动作在表示臣服,可你的眼睛似乎并不是这样。”   世上许多种族和职业者都拥有通晓语言的能力,奈哲尔对弥赛亚能够说出地底通用语并不感到奇怪,但会说是一回事,像弥赛亚这样流畅纯熟地运用似乎超乎他的想象。哪怕是灰矮人和卓尔,也会有一些地方不熟练。   “正因为我是如此弱小,所以我才向强者臣服。”然后抓住一切机会变得更强,直到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奈哲尔感到一道宛若实质的目光落到背上,仿佛剖开皮肤和骨骼,看透他阴暗的思绪。稍微平息下来的高热向他伸出魔爪,神智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再度陷入混沌。   “收拾好你的东西,跟上。”   对方在他手腕上的镣铐摸了一把,手铐发出一阵尖锐脆响后,碎块落入尘埃。奈哲尔顿时感到一阵久违的自由,身体几乎要随风飘起。   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索性直接抓着水囊跟在弥赛亚身后,离开了彻底化为废墟的灵吸怪巢穴。   弥赛亚走得很快,时不时会停下来等候生病发烧的半精灵。奈哲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小路上跋涉,偶尔会因吹过的山风狠狠打几个冷战,继而两眼无神地撞上弥赛亚的后背。   奈哲尔明知这样的状态极为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葬身在看不见的危险中。但也许是因为弥赛亚的存在,不自觉放松了警惕。   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又要怎样对待我?   奈哲尔努力转动迟钝的大脑,但严重的高烧停滞了他的思考能力,反而开始剧烈头痛。   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奈哲尔自嘲地想着,放弃了深入思考。   弥赛亚的耐心终于在奈哲尔快要扑到悬崖边而宣布告罄,忍无可忍地把奈哲尔整个提起来。   行进速度因此提高了好几倍,奈哲尔被夹在坚实的臂膀间,被人带着在崎岖的山路上辗转腾挪。踏在尖锐的石尖,越过无底的深井,他甚至能看见每一粒石子敲打着岩壁,每一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致命而优雅。   奈哲尔想起那个混乱的梦境,但又有所不同。梦中他在走向深渊,而梦境的外面,他正在远离危险。   弥赛亚在水晶洞外将奈哲尔轻轻放下,弯腰进了内部。里面别有洞天,以弥赛亚高达七尺的身高也不觉得逼仄。洞外昏暗的光线经水晶反射在穹顶和地面投下绚丽的光斑。   奈哲尔沉迷地注视着一切,蓝眼睛也因此变得熠熠生辉,但仍然谨慎地与晶柱保持了距离。   作为一个法师,居所里不可能不存在各种魔法陷阱,你下一步要踩到的地板下就有一个死亡一指。   奈哲尔仔细地研究着弥赛亚的行进路线,再小心地将自己的脚也印在他的步伐当中,以免触发魔法陷阱。   奈哲尔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当他看到那个形状类似的空水池时,立刻想起了灵吸怪的身影。   这同样是灵吸怪的巢穴,也许就是他曾经的“主人”,而弥赛亚杀死了他,这座璀璨晶莹的洞穴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灵吸怪的遗产,为弥赛亚所继承。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背景是西方,所以长度单位是英尺,也就是说男主身高两米一   赶脚没啥人看,我要不要调整一下,变成隔日更呢? 第4章 从幽暗地域开始(四)   奈哲尔无力地双手抱膝靠着柱子坐下,尖锐的水晶锥划破肮脏的衣物,刺入皮肤。   弥赛亚显然忽视了一点,即使他能够无视水晶洞穴中稀薄的空气和高温,但虚弱的半精灵显然不在生命力顽强之列。   高温再度一波波袭来,奈哲尔分不清到底是伤口发炎带来的痛苦还是水晶洞内的温度在蚕食着自己的生命之火。他将沉重的头颅埋进双膝,鼻翼沉重地翕动,胃部同样恶心,仿佛被咬碎吞下的灵吸怪幼虫重新复活,正报复般地在其中翻江倒海。   灵吸怪幼虫当然不可能复活,它已经变成碎片,和之前吞下的干粮化作身体养分。出于某种奇特的天赋,半精灵正一点一点地将幼虫的天赋榨出,极为缓慢,但异常坚定。   这同样是导致他发烧的原因之一,那种奇特的力量不断透支着生命力。在半精灵无法看到的视野中,银蓝色的灵光再度出现,仿佛一个圆形的罩子。罩子上鼓起一个个活动的红色小包,在银蓝和红色之间不断转换,最终被灵光完全吞噬。   最后一个红色的小点消失时,银蓝色的罩子扩大了一圈,一股无形波动向四面八方散开。犹如微风拂过大地,无数细丝般的感应力向外探测,再将结果忠实地反馈给主人。   奈哲尔感到灵魂一瞬间的飘飘然,随之而来则是极度的衰竭感,虚弱已极的身躯终于无法支撑突然得来的天赋,半精灵头向上抬起了一下,终于重重地摔倒在地,重新陷入昏迷。   当半精灵的感知四面辐射,弥赛亚猛然抬头,放下正在破解陷阱的短刀。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他,但又像是无意识地注视。   弥赛亚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抄了个近道,于是看到了陷入濒死状态的半精灵。   弥赛亚暗地里有些脸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作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生物,他对寒冷和炎热都没有太大的感触,火焰和寒冰无法伤害他,呼吸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但半精灵显然不像他。   怀着怜悯和某种愧疚,弥赛亚将半精灵轻柔地抱起,放到房间中一张平整的石床上,再折断了一些晶柱,将洞口和通风口扩展得更大些。   奈哲尔醒过来时,整个人还有些迷茫。水晶洞穴中的高温已经降到适宜的程度,些微凉风吹拂在脸上。过于闪耀的反光被帘幕挡住,房间内的光线正好能让人安静休息。   高烧降下来了,呼吸也顺畅许多,能够清晰地思考。身上似乎被人清理过,奈哲尔侧过头,起码在头发里没有掺着砂砾和木屑。奈哲尔回想着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在那一刻,他似乎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转化。   不会是灵吸怪吧?半精灵忧心忡忡地想,随即否定了这个荒诞的念头。从他目睹到的几次转化来看,幼虫必须从大脑进入才会成为成体,并且不是一定会成功。   但确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半精灵沉吟了一阵,开始在脑子里模拟灵吸怪的行为模式,他曾与那个倒霉鬼生活在屋檐下数年之久,这对他来说是很轻易的事。   精神力构成的丝线各处辐射,哪怕闭着眼睛,半精灵也能轻易地在脑海中模拟出周围的景象。奈哲尔为此深感满足,数十年来,他终于有一样东西真真切切掌握在手中而不曾失去。   或许还有一样东西,奈哲尔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块薄薄的金属片。   金属片约莫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花纹已经模糊漫滤,唯有铁灰色的中心处用一种舒展优雅的字体写了一串文字。半精灵不止一次地猜测,这与生俱来的东西上刻着的是他的名字,但更大的可能只是一串装饰性的花纹。   门帘被粗暴地掀开,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奈哲尔吃了一惊,迅速把金属片藏进了衣服里。   来者身形高大,背着光辉耀目的大厅,在身周投下一圈光晕,肩上的银发流光溢彩。   来者是弥赛亚,身披六翼的存在。   弥赛亚进来的时候,半精灵已经苏醒,正坐在石床上端详着一片金属,紧接着飞速藏进了怀里。   “你是谁?”   半精灵镇定地向他发问,紧紧攥住旧衣服的手暴露了他的真实心绪。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   弥赛亚轻易地把皮球抛了回去,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半精灵的反应。   “奈哲尔……”半精灵盯着两颊垂下的黑发,微微苦笑了一下。奈哲尔,黑发的人,他从来就不曾有过名字。   “那么,你是谁?又是什么,天使,恶魔,还是神?”   弥赛亚挑了挑眉,这个半精灵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弥赛亚,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当然是我有意识起,我就记得我叫这个名字。至于我是什么……我能说,我也不知道么?也许是神也说不定。”   还在半位面锁着的时候,除了和元素生物战斗,和另一个自我争夺主导权,在短暂清醒的时候,也曾思考过他是谁,从哪里来这样的问题。   即使在争夺主导权的过程中记忆离散,残存的那些在阳光下嬉戏交谈的画面仍牢牢在他心海中扎根,如暗夜星辰般闪闪发光。   凭着一股莫名的直觉,弥赛亚确定那些残破的回忆是在被锁进半位面前发生的,那时他也不叫做弥赛亚。但当他更加深入地回溯时,无一不被一团朦胧的白雾笼罩,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追寻真相。   “我曾听见那个灵吸怪法师叫我‘炽天神侍’?那么我也许就是炽天神侍。”弥赛亚不在意地说道。   你绝不可能是炽天使。半精灵在心里腹诽,拜那只死掉的灵吸怪幼虫所赐,他得到了一个相当好用的技能,此刻正感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明生物奇怪地陷入了迷茫。   半精灵决定主动开启一个新话题,以免两人重新陷入没完没了的纠结。经过弥赛亚一番胡搅蛮缠,彼此间的气氛倒是融洽了很多,横亘在两人间的坚冰悄悄融化了一角。   “你从哪里来?”奈哲尔问道,他能感到弥赛亚心中并没有对他的恶意。   “我?”弥赛亚有点意外半精灵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我居住的地方刮着永不停息的狂风,孱弱的对手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将我撕成碎片。为此我不得不学会利用风力,驱使风将他们粉碎,让天空成为我的主场。”   天空……奈哲尔不自觉地仰了仰头,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地面上蔚蓝的穹顶了。   “那么你的故乡又是哪里?”   “我?”奈哲尔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没有故乡。”半精灵换了个姿势,无所谓地答道。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一直流浪。被人装在囚车里,从一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期待着有个好买家。我跟奴隶贩子走过深山幽谷,停泊在波光粼粼的湖边,在荒无一物的丘陵上扎营,见识过港湾的繁华,最后被他卖进了幽暗地域。如你所见,这个灵吸怪是我的买家,你又会是我的下一任主人吗?”   “我没钱,买不起你,你还是做个自由人吧。”   “你救了我的命,那就已经足以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说出你的要求,我不相信世上有完全出于善意帮助他人的人,你总有所求。”奈哲尔耍了个小小的花招。   “那么,在我无聊的时候,和我说几句话,让我不那么无聊。”弥赛亚并不在意半精灵语言中的陷阱,因为他本身的目的也就只是让半精灵成为他孤独时交流的伴侣而已。   半精灵对他投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异怪。弥赛亚对此坦然受之,回以平静地目光。半精灵仿佛触电般地扭过了头,研究沿着晶体生长方向流动的水滴。   昏暗的洞窟中顿时陷入长久的沉默,但却并不沉闷。   半精灵不知何时重新转过头,第一次认真端详着他各种意义上的救命恩人。   弥赛亚早已脱下那身紧窄的皮甲,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洞中储藏的旧长袍,银黑相间的袍子服帖地裹在身上,勾勒出颀长健美的身形。微薄的白光透过衣物,却不至于强烈到刺眼,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生的干净优雅,半分看不出皮相下的暴戾本性。   奈哲尔把眼光从弥赛亚脸上移开,他的存在,很难人不感到自卑。纯洁和邪恶同时交织在那张脸上,无数敌人的白骨为他浇筑了牢不可破的自信,面容经过时光的打磨,依旧残存着少不更事的天真。   真是一张足以令无数人堕落的脸。   至少看着赏心悦目,不是吗?半精灵自嘲地想。作为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者,雇主想怎么样,还不是得怎么样。更何况,只在弥赛亚无聊的时候做做配陪聊,已经足够优待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正想着,冷不丁弥赛亚回头一望,双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是霉星罩顶……   下班回家突然要交资料,填到一般发现U盘里面的照片电子档不见了,于是去拿。结果把家门钥匙和公司钥匙一起忘家里了,到公司才发现。懒得去拿又想直接照,结果忘了现在相馆不开门,还是得回去开锁。开完锁总算把钥匙拿了,又要马上回公司拿。后来总算搞定,一看时间十二点,赶紧肝完今天的三千。 第5章 魔法与卓尔(一)   有了良好的开端,彼此间的隔阂飞速融化。弥赛亚时不时离开水晶洞穴,从地底的河流、峡谷、地堑中为半精灵捎来一些鱼、富含水分的覃类和一些小动物,半精灵的身体也由此飞速好转。   随着弥赛亚足迹的深入,幽暗地域壮阔而险恶的疆域向他揭开一角。   奈哲尔灵活自如的穿梭在晶洞中,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伤口收口结痂,身体上的痛苦也大为减轻。但每隔一段时间,总是会有高热侵袭着他的身心,并且往往是在他尝试使用精神力量之后。   这就是得到力量的代价,天下没有任何免费就能得到的东西。   奈哲尔也在私下寻求答案无果后,无奈地得出结论。索性在过往的生涯中习以为常,半精灵倒也并不为此沮丧。   他像往常一样往返在作为书房和卧室的洞窟,灵吸怪废弃这里的时候,将大量无用的东西抛弃在了这里。一方面它极力精简携带的物品,一方面也将之作为诱饵,毕竟它的魔法天赋并不如灵吸怪天生在灵能上那样惊艳,他无法建立独属于自己的法师塔。   书房中的藏书大多并不深奥,真正作为精髓的内容早已随着灵吸怪一起长埋地下,剩下的多是毫无价值的闲书和法术入门。   这些在灵吸怪眼中毫无价值的东西,恰恰正是半精灵所急需的。作为奴隶贩子眼中的货物,奈哲尔只能从他人的闲言碎语中了解到有书籍的存在,就连曾经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贩子,也只有签订一张契约的能力。   当他发现水晶洞窟中竟然存满满一架书籍时,是如何欣喜若狂。水晶被打磨光滑,搭成透明的架子,伫立在干燥无水的地面上。灵吸怪百年来的收藏一排排摆开,羊皮卷和线装书沉默地待在书架上。   奈哲尔按下心中的狂喜,动作轻柔地取下一卷羊皮,将因脱水而异常脆弱的卷轴展开。   光线斜斜洒在古卷上,灰尘在空气里轻盈沉浮,浅褐色的纸面上字迹有些已经模糊不清,在他眼中无异于天书。   奈哲尔依旧无比兴奋,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向他敞开大门,一个自由、光明的将来。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他主宰自己的,甚至是他人的命运。   半精灵理智而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书籍里的知识,从最浅显的文法开始,一点一滴地将之吸收殆尽。   半精灵眉宇间的狼狈沉淀下来,成为一种更深沉也更阴郁的气质。奈哲尔再度来到书房,将一本游记返回书架,沿着水晶梯走到最上层,拿走一本厚重的线装书。   奈哲尔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嗒”声,水晶架整个颤抖了一下。他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完全透明的水晶板上,有个地方光线有极细微的扭曲。   他谨慎地把手里的书重新压上去,水晶钮毫无阻碍地沉下,重新和水晶板融为一体。奈哲尔再将书拿到手上,水晶钮再度弹起,洞窟也因此震动了一下。   半精灵探出身子凝神观察这块隐蔽的机关,好奇心促使他用书脊轻轻推了推水晶钮。   水晶钮纹丝不动。   奈哲尔趴在书架上,用书脊尖端抵住水晶钮,划了个圆形。书架整个向左滑开,半精灵敏捷地跳下水晶梯,避免了摔下楼梯的命运。   书架下光滑地面向下凹陷,折叠成狭窄的阶梯。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水晶,斑斓的光亮投射在昏暗的甬道上,诡异而绚烂。   半精灵深吸一口气,踏入一片未知的光影中。   弥赛亚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根石笋上,张开羽翼,将自己隐没在厚重的阴影中。   在灵吸怪被杀死之后不久,他就遇到了前来侦查的卓尔精灵小队。在连续折损五支小队后,终于等来了更强的卓尔女祭司。   一队装备精良的卓尔沿着倾斜的山道疾行,腰间的刀刃涂上特殊颜料,无论在任何情况都不会反射光线。女祭司被一群战士簇拥在中央,神态高傲而轻蔑,手中把玩着蛇首鞭。蛇形的头颅不断吐出猩红的蛇信,如同一个真正的活物一般搜寻着猎物的气息。   女祭司尽量多地让队伍中的男性战士将自己包围起来,尽管这让她成为成了再明显不过的活靶子。女祭司总用种不祥的预感,自从半月前城池旁边的老邻居——一个灵吸怪莫名奇妙的地死亡后,派出去侦查的小队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其他巡逻小队在一个通往下层的竖井下发现了大量叠在一起的战士尸体,石头上喷溅的血液充分显示了他们是被活活摔死的,并且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   没有什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还能够轻松制服整整一个小队的对手更可怕了。女祭司忍不住伸手握紧了脖子上的蜘蛛项链,项链中间的蜘蛛上铭刻着第三家族的文章,并隐藏了一个舞空术。   也许可以让那个男性法师给我罩上力场,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花太多功夫在防御上。   女祭司毫不在意地想,斜了队伍里披着灰袍的法师一眼,在心中默默呼唤蜘蛛神后的神名。   卓尔女神几乎立刻就回应了她,一股阴寒的力量从冥冥处灌注入身体,一双眼睛默默关注着地底世界的进程。   女祭司定了定神,以身体作为中转站,将女神的神力弥散在走过的路途中,在脑海里飞速搜寻起适合作战的地点。   在蜘蛛女神开始将神力投放到地底时,弥赛亚就有些不安,他切实感到了某个高远而邪恶的存在将她的目光转向了这里。当那种精粹的力量弥散过来时,弥赛亚忍不住呼唤了风,两者交锋了一次。   被神力冲散的风吹到女祭司的脸上。   “他在那里!”女祭司尖叫道,蛇首猛然睁开金色双眼,笔直抽向阴影,“法师,快,给我加上护盾!”   弥赛亚见状也不再隐藏身形,张开翅膀从石笋上滑翔下来,直冲卓尔。   卓尔法师不情不愿地将一个魔力护盾套在女祭司身上,矮身躲在战士身后。女祭司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长鞭击打在岩壁上,碎石四处飞溅。   弥赛亚避开碎石,不停转变方向,始终和卓尔小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女祭司立在残缺的岩壁之后,黑袍荡漾,白发拂动,衬着游走的五蛇鞭有种别样的邪异魅力。数只蜘蛛从她的衣袖间涌出,喷出粘稠的蛛网,直到将猎物捕获。   弥赛亚向后疾退,蛛网完全落空。蛛网后几只隐蔽的酸液箭透过网眼悄然射来,卓尔战士也放弃弯刀,改以□□封锁他的飞行轨迹,箭头上泛着微弱的蓝光,显然是淬上了剧毒。   弥赛亚摆动刀尖,回以几道月牙形的白光,风刃长驱直入撕裂了密密麻麻笼罩下来的蛛网。几个来不及闪避的倒霉鬼就此被钉在了墙上。   女祭司注视轻盈滑翔的对手,他的翅膀明显是天界生物的象征,又不像是天界生物那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白光,面容和尖耳朵更像是她地表的远亲,高挑又颀长,手中还拿着一把卓尔制式的弯刀。   冥冥中的存在加大了在她身上的投入,进入她身体的神力飙升到可怕的程度。被神后眷顾的狂喜席卷了她每一寸心灵,女祭司握紧拳头,高声狂笑。   “多像精灵,又像天使!我要将你的翅膀折断,我要将你的四肢锁住,在第三家族的祭典上献给神后!”   女祭司挥舞着蛇鞭,皮肤微红,躁动的神力在洞窟里横冲直撞,顶上岩壁尘土瑟瑟落下。法师暗自咒骂了一声,悄悄追在了队伍最后。   冰冷的神力像散布在四周,像一个越收越紧的大网,弥赛亚一边抽空猎杀几个卓尔战士,一边和那个神力存在不断交锋。   女祭司握住蜘蛛圣徽,浓郁的神力令她的黑皮肤微微发红,隔空干扰着对手的动作。   弥赛亚有意无意地放过了那些正在后退的卓尔战士和法师,让他们得以从容撤出战圈。女祭司挥舞着蛇鞭,开始喃喃念动咒语,声音响彻洞窟。扭动的影子在她身后,凝成一道极度美艳的白发精灵,晃眼又像是一只红色眼睛的巨大黑寡妇蜘蛛。   他本能感到不妙,指尖沁出银光,无往不利的丝线穿梭在黑暗的隧道里,向女祭司袭去。   影子中的女精灵神秘地朝他微笑了一下,不见什么动作,银色的灵光突然破碎,消融在空气里。   女祭司仍然在一无所觉地咏唱着咒语,掌心的蜘蛛圣徽的美人头颅上,两只眼睛幽幽散发着红光。   弥赛亚无功而返,在空中划出一道平滑的曲线,立在钟乳石上重整旗鼓。   双方都还没掀开底牌,但毫无疑问,那神秘的影子让他倍感压力。   诡异的窸窣声和咔哒声从各个地方传来,女祭司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再度拿出一把匕首,划开手腕。   鲜血泼洒在石子地上,流动着燃烧,化作一团黑红的火焰。与此同时,神秘声音的主人也露出了真容。   弥赛亚叹息一声,向后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fgo抽到征服王!!本来还有四个石头,打算抽一发就卸载,结果一发出货!这一定是蘑菇的阴谋!!   5.21:修改了一个法术名称 第6章 魔法与卓尔(二)   奈哲尔握紧双拳,满怀兴奋地往下走去。   阶梯和台阶都由颜色深沉的黑曜石组成,夹杂在其中的矿物反射着微茫的光彩。半精灵走在上面,感到自己仿佛走在了布满繁星的天空中。   甬道的尽头虚掩着一扇门,半精灵在门前驻步,门扉上分布着机关,一道刀痕从上到下精确地切断了所有机关的连接处。   显然曾有人在他之前进来过。   奈哲尔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门,密室的全貌顿时展露在面前。   规则的几何形花纹大片覆盖了墙壁,甚至地板上也有繁密的细纹。在那个被摧毁的洞穴中,同样有着一模一样的花纹。有两面墙上有着像似出口一样的拱形门洞,但被堵死了。半精灵瞥了一眼,很快将目光放到室内的陈设中去。   几个平滑的试验台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褐色的痕迹渗入平面,仿佛还残留着血腥气。   奈哲尔记得这个。在他还没被解放的时候,他待在笼子里,隔着栏杆看着灰矮人、卓尔、侏儒和其他一些生物被绑在那上面,被灵吸怪用注射药剂,有时也会被用来实验法术效果。惨叫声日常回荡在石台上方,经久不歇。   当然,最后实验品的结局都大同小异——被灵吸怪嘴部的四条触·手撬开头颅,成为一顿美餐。冷冰冰的尸体废物利用,加工成法术成品或材料,卖给那些穿梭在幽暗地域各处的商人。   奈哲尔绕开曾带给他恐怖回忆的黑曜石台,径直走向半环形的书桌。   半环形的书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能反射出头顶上水晶的倒影。奈哲尔坐在椅子上,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拉开,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除了几个半成品的戒指之外,只有几套书写工具,一本封面什么也没有的书。   “啧。”   奈哲尔翻开书,里面没有半点墨迹,不知名皮质的书页仿佛永远也翻不到尽头。   一本法术书,但是什么也没有。   半精灵放下法术书。失望是常态,要是人生中处处有收获,那才叫不正常。   奈哲尔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毫无收获的地下室。临走时,眼角的余光扫向石墙。在灵吸怪的花纹之下,似乎还存在另一些东西,走近了看,像是树枝藤蔓,装饰性地延伸到穹顶上。   穹顶上同样隐约浮雕着藤蔓,奈哲尔仰起头。深蓝色的宝石穹顶上点缀着细碎的白水晶,如同凉风习习的无云夏夜,那些延伸的花纹就像乔木伸向天空的枝叶。   这里本该是一座精美的厅堂,至于灵吸怪怎样找到这里,又怎样被废弃,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奈哲尔毫不留恋地关上大门,带着稀少的收获返回阶梯顶端,爬上书架,把按钮归回原位。   书架向右滑动,完美遮住了地下室的入口。奈哲尔抱着书重新爬下水晶梯,看了一段时间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   弥赛亚怎么还没回来?   弥赛亚收拢翅膀,坠入黑暗中,风从脸颊旁掠过,女祭司的银发在眼中越来越远。   他估算着下坠的速度,感觉到达合适深度的时候打开翅膀。几支短矛毫厘之差地从他身边掠过,钉进岩壁,尾部的锁链交织成一张粗陋的网。   弥赛亚游走在锁链间,女祭司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个活影子。她出现之后,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坚硬凝固,每扇动一次翅膀,都要比以往更加用力。   哪怕只是微小的消耗,弥赛亚仍然感到万分警惕,趁势下坠,躲开了活影子的领域。   弥赛亚控制着高度,尽量离战场不太近也不太远,穿行在洞窟间。幽暗地域深邃无底,层叠勾连的洞穴里隐藏着无数危险,在某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就有可能存在着一个联通下层界的通道。有些东西,就连他也要小心应对。   女祭司瞪着对手坠入黑暗,胸中怒火勃发,但背后蜘蛛神后的注视又催促着她尽快作出反应。   手腕上淌下的鲜血化作一团黑红火焰,进逼的怪物忙不迭地躲开。女祭司挥动长鞭,抽打在怪物身上。怪物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拼接而成:上半身皮肤黝黑,身体肿胀,像是被泡发了的黑暗精灵;从腰部以下,肥大的身躯和八支足爪毛茸茸地支撑着身体,正拿着简陋的武器不怀好意地逡巡在火焰周围。   女祭司满怀厌恶地看着围在周围的精灵,这些都是在蛛后试炼中失败的残次品,被神后降下诅咒,扭曲成了这副模样。祭司们和蛛化精灵一向相看两厌,要不是对手太狡猾,她才懒得召唤这些东西。   “去,去找他藏在哪儿!”女祭司大声呵斥,饱含神力的声音把蛛化精灵赶到一边去。蛛化精灵摆动着四对足爪,重新隐没在洞中。   在女祭司正毫无节制地召唤伙伴的时候,另一队黑暗精灵正在拼命撤退。法师纳芬在那个身披六翼,酷似炽天使的对手出现后,几乎立刻就判定了局势,带着一小队同样机警的武士悄悄远离战场。   女祭司当然看到了这一切,她正忙着念诵咒语,瞥向他们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看维克娜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似的。就算要把他献祭给蛛后,那也要等她有命回去才行,没有证据的事即没有发生过。   法师在心里嘲笑着,难得一见凌驾于蛛后祭祀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化石为泥真是个实用的东西。纳芬撕开卷轴,按在面前的石壁上。洁白坚硬的石头坍塌成一堆软泥,露出之后布满真菌的洞穴。   法师率先进了洞窟,武士们尾随而入,警戒地防备着可能出现的生物。在确定暂时无危险后,法师回头重新将一道法术打在通道上。   白色的泥浆徐徐上升,最终重新变成了一面墙,从外界看不出丝毫破绽。   “纳芬!你这个背叛者,愿光照在你头上!”   在抽打了几个跑得不够快的蛛化精灵之后,女祭司终于有机会张嘴咒骂。她意识到,自己正遭遇着可怕的背叛。   玩弄诡计、相互背叛正是卓尔精灵的拿手好戏,剥夺平民的财富不过是祭司们嘴边美好的幽默,前提是陷入阴谋的不是她自己。她甚至能够想到那个卑鄙的背叛者是如何轻快地抄小道回家,然后在同族面前大肆渲染自己死里逃生经过的。   连维克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失败的阴影正逐渐笼罩她的心房。   弥赛亚坠入的深井上,漆黑的洞口上粘着密不透风的蛛网,粘稠的蛛网布满毒素,确保他再次冲入的时候立刻就会被它捕获。   幽暗地域洞窟密布,就连居住在地底的黑暗精灵也不敢肯定它到底有多少洞口。女祭司维克娜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被她赶去搜寻对手踪迹的蛛化精灵,还有一部分藏匿在附近的洞窟中,预备着敌人出其不意的进攻。   让卓尔女祭司头疼不已的对手——弥赛亚正顺着风滑翔在洞窟中。他向上看去,目光刺透黑暗,厚重的岩石如若无物。   像蜘蛛一样盘踞在洞顶的蛛化精灵正四处寻找着他的踪迹,八支足爪深深嵌入石头。蛛化精灵手执武器,彼此用特殊的语言相互沟通,组成严密的阵型,一寸寸摸索过来。   弥赛亚突然消失在原地,风速骤然变化,猛烈冲击在地底支撑穹顶的石柱上。   维克娜听见脚下的地面传来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像是尖锐的哨音。   女祭司立刻意识到不妙。   脆弱的地面碎成数块,整个向下陷去,砸穿下层后没入未知的黑暗。几块沉重岩石下,渗出一滩暗色的血液,零散的肢体分布在一边。   那些蛛化精灵终于得以结束生命,升入蛛后的神国。   女祭司脸色阴沉地悬浮在空中,胸前的蜘蛛项链失去了光泽。   项链中的舞空术消失了,但她仍未发现敌人的踪迹。   剩余的蛛化精灵挂在石壁上,逃过一劫,任由她怎么鞭笞咒骂,还是头也不回地逃进地底深处。   维克娜额头渗出冷汗,脸色发白。   蛛后的垂怜是有限而苛刻的,如果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哪怕是身为最受宠爱的祭司,也无法免除步入毁灭的命运。   女祭司身后的影子在她浮起后,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扩大,直到变成她的数倍大小。   弥赛亚倏然冲出,无色风刃割向维克娜脖颈。   女祭司反应神速地甩动长鞭,将风刃一一挡下,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发射了几道寒霜和酸液。   弥赛亚悠哉地闪开,维克娜背后的影子双手摆出了一个奇异的手势,他忽然感到肢体一阵乏力,动作因此迟钝了些许。   蛇首鞭上的蛇首忽然双眼大张,从口中吐出一道明亮的光芒。那些闪着光的微粒裹住弥赛亚,勾勒出他的身形。   弥赛亚啧了一声,望向那个倒映在洞窟间的庞然身影。女祭司不堪一击,她背后的存在才是真正棘手,不过是一道投影依附在下界,也给他造成了麻烦。短暂的陪玩之后,他已经失去了游戏的兴趣。   弥赛亚悬停在空中,澄澈的微光变得浑浊狂暴。   意识陷入沉睡,就像坠入深海,逐渐下沉中仰望着海上破碎的阳光。另一个自我不断上浮,最终冲出海面。   仿佛成了一个没有实体的幽魂,从另一个视角看着自我睁开双眼,挟着狂暴的气势俯冲而下。   金精长鞭和弯刀激烈碰撞,在神术无效后,最终回归原始的肉搏。女祭司绝望地看着敌人无视了魔法黑暗,向孤立无援地她扑来。   开战前的预感成真,维克娜恨不得时光倒流回主母命令她出征的那一刻,哪怕受到责罚,也要拒绝这个要命的任务。   维克娜几次张开口念诵咒语,都被对手冷漠地打断。狂暴的能量顺着每一次兵刃相接侵入肌体,两种力量将她的躯体作为战场,每个动作都带来刀割一样的疼痛。   弥赛亚冷眼看着“自己”涌动着熟悉的混沌力量,顺着女祭司沟通那个强大存在的渠道一路轰上去。   维克娜背后的影子露出惊恐的表情,消失了。   女祭司清楚地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她和蛛后的沟通流了上去,走投无路的她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   维克娜最后鼓起勇气,用平生最强烈的意志,乞求着蛛后最忠诚的侍女——蜡融妖的降临。   弥赛亚看着自己一刀砍断了这个黑皮美人的脖子,然而女祭司最后的神术已然生效。   一道云柱出现在原地,从中隐约透出一团泥状的影子,随着触手的伸出,很快变形成为一个卓尔女性的模样。   “蛛后对于祭司对您的攻击感到很抱歉,她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蜡融妖毕恭毕敬地说道,声音有种说不出的丝滑悦耳。   弥赛亚冷淡地点了点头,他短暂地压制了混沌的“自我”,与卓尔背后的强大存在达成暂时休战。   见到他同意了,蜡融妖看似松了一口气,解除变形,伸出四支有力的触手,将女祭司的残尸抛入无底深渊中。   弥赛亚扇动翅膀,离开了这一片狼藉的地方。   还几只俘虏妄想逃离他的视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抽血,休息一天 第7章 余波   法师纳芬正在亡命奔逃,卓尔精灵轻灵的脚步使他毫不费力地越过地上的障碍物。   纳芬再一次对维克娜舍己为人的大无畏精神表示了感激,并凉薄地希望女祭司能够更给力点,好让他逃得更远。幸存下来的卓尔武士紧紧抿起嘴,一言不发地跟在法师身后,显然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可怖的断裂声在地底造成无数回音,即使跑了老远距离,也清晰如在耳边。   纳芬心跳骤然加快,细长的手指伸向腰间。   那里有他的法术材料包。   卓尔法师顺利地释放了一个法术,整支队伍速度陡然上升。   一支卓尔小队,就连脚步和呼吸的声音也不会有,背上的□□也还剩一半。这样的配置,在幽暗地域诸多种族中,也鲜少有对手敢于发动袭击。   然而仅仅一个照面,卓尔们的斗志就被打垮了。就连维克娜,那个第三家族最寄予厚望的祭司,都很可能死在他手上。   仅仅一个照面。   纳芬苦涩地想,脑子里回放着那个神秘对手燕子一般灵巧地盘旋、翻滚,在逼仄的洞窟里行动自如的影子。   不知道他会收留俘虏吗?   弥赛亚循着一小队卓尔逃跑的痕迹追下去,强行压制混沌的感觉异常难受,胸口时时传来烦恶闷痛。另一个自我正在意识海中不断挣扎,混乱的意志沿着两者联结处溯流而上。   弥赛亚越发想念半精灵,在奈哲尔身边,混沌意志的纠缠不再频繁,自己也得以从永无休止的争斗中暂时脱身,享受片刻宁静。   也许现在可以返回了?   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做事留下首尾,再让大部队来继续攻打他?更何况,现在回去,也许就连半精灵也无法压制他的狂暴。   弥赛亚甩了甩昏沉的头,继续在幽暗的通道里穿梭。   纳芬一行毫不停歇地狂奔了一天,最终在一片蕈林中停下休整。几只恐爪怪倒在苔藓里,割走可食用部分后,法师掏出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把酸液倒在尸体上,防止血腥味飘散。   蕈林背靠断崖,大量藤蔓从上方垂挂下来,沉积的岩石上遍生苔藓,湿滑异常。   纳芬握住法杖,在蕈林外围布下警戒法术,让卓尔武士靠在一起尽快恢复体力。从接受这个探察兼剿杀的任务起,未知的危险就始终伴随着他。   施法后的空虚感席卷而上,纳芬靠在无毒的伞状蘑菇下,在微光中陷入朦胧状态。一群武士靠在一起,很快就进入浅眠。   弥赛亚就在他们由浅眠转为沉睡时来到。   在此之前,他最终放下对混沌自我的压制,转而被狂暴的自我抑制。一只长着六翼的人形怪物追寻生者气息,在地底里横冲直撞,展开了一场残酷的杀戮和吞噬。   等弥赛亚从意识深处浮起的时,还能感应到另一个自我餍足的叹息。弯刀和衣物上溅满各种颜色的血迹,弥赛亚抹了一把嘴角,果然满手是血。   为此他不得不再去寻找水源,无形中给予了卓尔小队一段时间。   法师倏然惊醒,警惕地看向周围。蕈林周围万籁俱寂,散发着蓝色的冷光,和之前别无二致。武士们靠在一起,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在卓尔红外视野里,警戒魔法的灵光依然存在,显然并没有什么东西触动魔法。   纳芬放松躺回蘑菇里,休息时间被打断,对一个法师而言,无疑非常致命,好在还有继续恢复精力的时间。   弥赛亚解除隐形,站在足有三十尺高的峭壁上俯视众人,长及腰间的银发在空气里闪耀。   他的心情称不上多好,先是和女祭司背后的伟大存在隔空交锋,再被混沌趁虚而入,最后是满身鲜血地一头扎进冰水里,都让他有种想要抛下一切飞回水晶洞的冲动。   但斩草除根是个好习惯,暂时放走漏网之鱼,并不代表他有让其顺利回归,然后集结更多人手的打算。已经开罪了那个伟大存在,弥赛亚还不想再拉仇恨,免得到时腹背受敌。   峭壁下一行人的命运,转念之间就被决定了。   当刀尖冰凉地抵在脖子上时,纳芬就明白了维克娜已死的事实。   原来维克娜和我比起来,也没什么不同,起码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   法师并没有太惊讶,平淡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我向你臣服。”纳芬举起双手,恭顺地说道。   “没有必要。”对方冷淡地回应,纳芬随即感到脖子上的弯刀压得更紧了,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流下来。   “如果您的真的不需要我的性命,那我现在就应该身首异处,而非站在这里向您举起双手了。”纳芬双眼直视弥赛亚,强作镇定地分析着,实质上他也有点拿不准这人的想法。   那人背光而立,丛生的真菌发出苍冰色冷光,星星点点连成一片,映得轮廓一片模糊。   青绿色瞳仁微动,弥赛亚垂下眼帘,最终还是撤下了架在脖子上的弯刀。   很好,刀尖从脖子上移开了。   纳芬庆幸地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背后满是冷汗。他的法术位里还有很多法术,但很明显,对方在他念完咒语之前,他就会人头落地。   卓尔法师踩着蘑菇走过去,开始一个一个地叫醒武士们。这时他才发现,卓尔武士并不是睡着,而是毫无预兆地陷入昏迷中,警戒魔法的灵光也悄然消散。   真是强大的施法能力,恶战之后还能轻松施法,是法术没有消耗,还是根本不需要像他这样学习?纳芬不禁为之震悚。   卓尔武士很快醒来了,垂头丧气地聚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群无害的小绵羊。   弥赛亚转身就走,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卓尔法师连忙跟上,一帮武士跟在后面,甚至连武器都完好无损地握在手中。   奈哲尔又耐心地在水晶洞穴里等了一天,终于等回了以为遭遇不测的某人,同时还等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这是谁?”奈哲尔骤然警惕起来,黑暗精灵算是整个地底世界鼎鼎大名的的恶客。   法师纳芬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奈哲尔。   黑发,蓝眼,容貌偏向阴柔,消瘦纤细,套着旧袍子,赤足,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普普通通,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这幅身板甚至连武技也没法修习,也许就是那位大人养来逗乐子的?   纳芬不无恶意地想。   “我是纳芬,一个法师,在那一位大人击败女祭司维克娜后,成为他的追随者。”法师改变了下称谓,暗地把自己的地位悄悄提高了一些。   毕竟战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奈哲尔。”半精灵锐利的审视目光戳在法师身上,硬梆梆地答道,随即转向弥赛亚,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透过半精灵隐约不安的神情,弥赛亚多少能猜到对方的心绪。   “交给你了。”   弥赛亚不甚在意地回应,轻而易举地把一群卓尔的处置权移交到了半精灵手上,将路上专程采来的蘑菇和蜥蜴交到他手上。   原本还有些志得意满的法师瞠目结舌,想不到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落到半精灵手中。   他还盘算着以他即将晋升高级法师的能力,取代奈哲尔地位岂非轻松。谁知想法还未付诸实践,就遭到了严酷的打击。   奈哲尔捋了捋垂到额头的碎发,别到耳后,伸手接过弥赛亚为他取来的食物。   纳芬盯着他黑发后露出的半截耳朵,颇有些惊讶。   耳朵是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灵感啊……   感觉半精灵和卓尔法师见面略修罗场,好像正宫对小三…… 第8章 旅途(一)   谁也没想到,蜘蛛神后的报复来得既隐蔽又暴烈。一行人在水晶洞安营扎寨没多久,无数生物潮水一样涌向营地。   奈哲尔裹紧斗篷,踏过粘稠的血泊,十多个表面覆盖细鳞,头骨狭长如同蜥蜴的生物倒在地上。他拿起提灯,默默跟在即将启程的大部队后面。   在黑暗精灵到达后三天,随时发生的战斗就成了日常。   他不会愚蠢地认为是卓尔们带来了厄运。事实上,在蜘蛛女神被击退后,卓尔就不再出现在袭击的队伍中。与此同时,一则谣言迅速在地底流传开来。   在地底某个水晶洞中,有强力的魔法物品出现了。更可贵的是,它还没有主人。   继而演变成了神器出世的传说。   各路人马纷至沓来,甚至半道上就展开残酷无比的厮杀,妄图成为虚幻神器的主人。   卓尔们和弥赛亚当然进行了英勇的反击,所有来犯之敌都被消灭,卓尔中也出现了受伤减员的状况,这让他感到异常无力。   毫无疑问,这是蛛后的阴谋。她谨慎地不再正面对上弥赛亚,反而织出一张大网,将无关或相关的生物卷了进去。   奈哲尔走在卓尔法师纳芬旁边。经过几天的相处,在卓尔有意无意之下,他对纳芬的敌意消失了。尽管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半精灵抛下个人成见,向纳芬虚心求教。   大部队集结在洞口,准备踏上旅程。   奈哲尔扣上兜帽,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废弃的灵吸怪巢穴,复杂的情绪回荡在胸中。   弥赛亚高大的身影走在最前面。   “走了。”纳芬轻轻拉了拉半精灵的衣角,让后者还在发呆的脑子转过来。   法师原本以为奈哲尔只是个普通人类,但暮色一样的黑发下露出的双耳又使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奈哲尔是个精灵,卓尔的地表远亲。   这还是纳芬第一次看见一个活的精灵,在那场史书中语焉不详的浩劫过后,精灵就从世上神秘地消失了,少数精灵躲进地下,信仰蛛后,成为卓尔的雏形。除他之外,他的前辈和同辈们都只能从藏书里一窥精灵的面貌。   纳芬心里的好奇都要溢出来了,一个地表精灵进入地底,营养不良,什么都不会,还有强大的异界生物随行保护。   出于这种心理,卓尔法师默许了奈哲尔对他的学习。   黑暗的隧道串联起大大小小的洞窟,勾起高低起伏的底层。两侧的石壁是毫无生机的灰色,沉重的寂静充满了地底,暗藏着无比的压力。   卓尔们在石道上快速行进,奈哲尔必须竭尽全力地奔跑,才能保证自己不至于掉队。纳芬给了旁边武士一个眼神,卓尔武士顿了一下,半扶半托着奈哲尔跑起来。   他们离开水晶洞穴,沿一条曲折的路线行进,预计会在幽影湖修整,接着绕开另外一个卓尔精灵城市——瑟斯林城,跨过秘银桥,到达鱼龙混杂的黑铁集市。   路还很长,要保证隐蔽而快速地通过不是件容易的事。   奈哲尔牙关紧咬,用力喘·息着,紧紧抓住卓尔武士的手,机械地跟着整支队伍的步伐,心灵上也因体力耗尽而荡起波澜。   弥赛亚和卓尔们同时感到了这股力量。   灵能者……   法师纳芬嘀咕着,联想起那个让维克娜惨遭失败的任务。   调查灵吸怪身亡原因,侦查杀死灵吸怪的凶手。   地底中真正自如运用灵能的只有灵吸怪和灰矮人,而这个精灵出现在灵吸怪巢穴里,能够运用灵能……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弥赛亚自如地在犬牙交错的钟乳石间游荡,微不可查地向半精灵的方向侧了侧头。   “你是个灵能者。”纳芬说,压低的声音在寂静的隧道里也显得响亮。   “什么?”   “你是个灵能者,运用心灵力量的人。”纳芬耐心地解释,看起来这个精灵对职业者的事还一无所知。   奈哲尔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喘息,陷入思索。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奈哲尔穷搜记忆,轻易地得出了结论,“灵吸怪。”   “不只有灵吸怪,所有运用那种力量的人都叫灵能者。”纳芬都有点佩服被宰掉的灵吸怪了,能闯入精灵国度掳走精灵,并且全身而退,简直是伟大的壮举。   虽然后来被他如今的“主人”杀掉了。   纳芬毫无节操地想着,殊不知已经产生了一个美丽的误会。   “告诉我,怎么才能运用它?!”奈哲尔激动起来,眼神凌厉地瞪着卓尔法师。   “你该去找灵吸怪,而不是向我提出这个问题,你没看见我是个法师吗?”纳芬冷冷地回应,奈哲尔对灵能的追求让身为法师的他感到很不快。   弥赛亚站在石头上,面无表情地给了法师一个眼刀。像是被巨龙注视一般,纳芬浑身汗毛立起,寒意从尾椎上升。   “哦,好吧,我刚才说错了话。”纳芬立刻软化态度,对着半精灵柔和地说,“让我们重新开始。通常来说,法师的思维和灵能者的思维相对立,作为法师的我无法指导你开始灵能的修习。我建议你另外找个灵能术士来对你进行指导。”   刀锋般的视线从背上移开了。   “我永远不会去找灵吸怪,但我可以从你那里学到其他的。”奈哲尔锲而不舍地说,并且在这段时间已经开始实施。   “好吧……确实,我已经在教你很多东西,哪怕我并没有收学徒的打算。”   奈哲尔依旧盯着他,在黑暗的隧道里,像是一团火。   “集中精力,不要掉队!”纳芬呵斥道,“到了幽影湖,我再给你讲些材料的知识。”   奈哲尔身边的卓尔武士拽回了几乎掉下去的半精灵。   “如果你真的累了,那就教你一个办法。尽力调动灵能,想象你能克服身体上的劳累。如果做不到,那就另当别论。”   半精灵依言照做,向外发散的灵能随着意志的改变,一重重向内蜷缩,注入四肢百骸。意志改变了肉体,一瞬间,奈哲尔再度感到灵魂脱离身体的轻飘感。   身体也同样变得轻盈,奈哲尔脚尖点地,飘出老远一段。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队伍行进的气氛也不那么沉闷。由弥赛亚领队,法师纳芬对路线进行修正。幽暗地域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地理变动,不断有新的地层出现,旧洞窟毁灭,哪怕辅脑记录再详尽,也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状况。   休息的间隙,纳芬蹲在地上,展开地图。奈哲尔举着提灯,同样凑过来看。   卓尔法师趴在地上,指挥着笔用红线将走过的路线勾出来,每个地区怪物都做了详尽标述。细长的红线斜向下蜿蜒,在幽影湖畔拐了个弯,右上而行,爬过竖井,进入上层地域。   远处的暗哨突然发出警报,纳芬收起地图,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不是什么坏事,或许待会儿还有到嘴的肥肉。”   无需发号施令,卓尔武士自动隐入宽阔洞穴深处,洞窟很快又变得空无一人。   奈哲尔屏住呼吸,躲在石缝里,透过一丁点缝隙向外张望。   到达洞穴的是一支商队。地表人类和侏儒骑着驮兽,斥候们率先进入洞穴探查。这支商队似乎经过一场恶战,随行人员都有不同程度的爪痕和酸液,   所有卓尔都默不作声,热切地盯着商队。水滴犹如重锤,击打在龙牙般的钟乳石上。   侏儒商队不顾向导劝告,迫不及待地进了大岩洞,掏出露营工具,准备休息。侏儒们支起帐篷,商队伙计从驮兽上卸下包裹,码放在地上。月光水晶照亮营地,商队伙计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看起来是支没多少经验的商队,同时也没有施法者。   纳芬放下心,陷入冥想中,法术模型的最后一步在脑内构建起来。   奈哲尔看着纳芬眨了眨眼,从腰上空间袋里摸出一个小瓶,细微粉尘从他手里簌簌落下。   一团黑雾爆开,黑暗术的圆形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洞穴。   月光水晶的光熄灭了,侏儒商队陷入一片混乱。卓尔武士武器在手,隐秘地前行到合适位址,发动突袭。   奈哲尔侧耳聆听岩石背后刀剑相交的声音。侏儒商队的反击仓促而无力,仅有零星的撞击声。他的视野无法穿过这片魔法黑暗,半精灵大胆地放开心灵,以便那些无形的触角代替眼睛看到战斗的一切。   灵能将清晰的画面投射到心灵,一副与众不同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一群卓尔游刃有余地袭击、扰乱商队,分割开真正具有战斗力的雇佣兵,而慌乱的伙计和商人则被围在一起。   身体纤瘦的卓尔不断绕着敌人兜转,避免与手持重武器的半兽人雇佣兵们短兵相接,一沾即走,从各种方向打击佣兵。银色的细剑在黑暗里隐约反射着白光。   卓尔将行动如风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在黑暗术消失地那一刻,整个营地已经成为法师的囊中之物。   法师纳芬慢吞吞地从藏身之处走过来,用一种拉长了语调的声音说:   “现在,你们的一切都归属于伟大的卓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忙啊……这一章断断续续写了三天 第9章 旅途(二)   纳芬心满意足地收获了整整一队的货物,侏儒们被夺走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仅留下一身衣物被赶出洞穴。   他们应当庆幸,他们不必作为献给蜘蛛女神的人牲,在家族向女神献祭的时候被折磨致死。虽然只穿着衣服在地底冒险,跟去送死差不多。   卓尔武士将半兽人战士尸体从悬崖上抛下去,碰撞的回音经过幽深的洞穴,显得沉闷而扭曲。   奈哲尔跟着法师再休息了一阵,商队物资的补给对失去家族补给的卓尔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武士们拆开包裹,翻出磨刀石和油脂对兵刃进行修理,食物和药物也进行了补充。卓尔法师跟着加入到翻找物品的大部队中,法师材料包里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满。   “不留一些吗,我认为可以伪装成卓尔商队,鉴于有这么多人或其他东西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奈哲尔把玩着一把小巧的匕首,目光四处游移,显然心思并不在此。   自从进入洞穴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弥赛亚。就连刚才打劫商队,也没有出现。   “卓尔也需要补给,鉴于你的同伴并没有提供给我们这些东西。”法师漫不经心地回应。   虽然也没有太多约束,甚至都没有收缴武器。   “我们会留下东西的,油脂这类并不值钱,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你也能想到。”   “是水。”奈哲尔低头看了看水囊,那里消耗得总比别人快。   “每个人都能猜得到。尽管我们并不缺水,但我也不想把我所有的法术都浪费到造水和召唤食物上,这里的每一滴水都值得地下的生物为之殊死搏斗。”   “我明白了。”奈哲尔拧紧水囊盖子,决定不再多喝水。   重新启程后的旅途其实十分枯燥乏味,一重又一重的洞窟不断闪过,开始奈哲尔还有心记忆路线,到最后也只是麻木地跟着武士迈动腿部。   不知为何,虽然看不到弥赛亚的声音,半精灵总觉得他并没有远离。   “我们到了。”   奈哲尔疲倦地抬起头,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灵能带来的虚假感觉猛然退去,没有昏昏欲睡地感觉,只有四肢传来一阵刀割般的疼痛。   弥赛亚收拢翅膀,轻轻落到地上。   纳芬心脏一紧。他当然不会蠢到以为弥赛亚离开了他们,毕竟那个精灵还在。当那个实力强横的异界生物真正落地的时候,他还是没法不为之揪心。   “去吃点东西。”弥赛亚简洁地发号施令,向半精灵走过去。   “是。”纳芬恭敬地弯下腰,几乎成为一个标准的直角。   幽影湖是计划中的中转站,一个位于广大钟乳石穹顶下的湖泊。湖面看起来宁静又深沉,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搭建在岸边,房顶上的发光水晶和辉岩共同点亮了这一片平和的水域。   湖边用巨大蕈类的木质化躯干铸成了繁华的码头,各式各样的地底智慧生物划着小船漂流在湖上,水下深灰色的阴影随着船桨不断变幻。   弥赛亚带着一行人走到一家酒馆边。   “贝壳酒馆。”   这是我见到的第一家酒馆。   弥赛亚想,伸手推开厚重的石门。   热气伴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忍不住放松了表情。   门口一下涌进几十个黑暗精灵,喧哗声立刻停止,谨慎的客人放下勺子,盘算着要不要立刻走开。柜台边的老板满面堆笑,小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线。   “尊贵的客人,您需要什么?”   “五十二份孢子面包,烤洛斯兽肉,纹皮菌,还有你们这里的蛤蜊汤,每人一杯火酒。”   纳芬翻动菜单,一边迅速点了一大堆菜。卓尔武士们迅速找到位置,安安静静地等待法师点菜结束。   弥赛亚被卓尔们奉上首座,半精灵坐在一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酒馆里静默了一阵,直到发现黑暗精灵们只是单纯来吃个饭,并没有挑事打算的时候,又放心吃喝起来。   “怎么了?”弥赛亚有些笨拙地开口,在他过去时光里,除了战斗就是杀人。   “消耗过度了,头很痛,也许该说是哪里都痛。”奈哲尔上半身倚在桌上,一头黑发深深埋进两手中。   “那么多吃点,待会去睡一觉。”   “嗯。”奈哲尔昏昏沉沉地答道。   孢子面包被放到桌上的时候,卓尔们想也不想就把菜摆到弥赛亚跟前。   弥赛亚抱着手看了看菜,眼神又在生病的半精灵身上转了一圈。他并不饿,也许该说是从来都在饥饿当中,凡物的感受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无所不在的扭曲本质铭刻在灵魂中,只有吞噬活物的时候,才会真正从中得到一丝满足。   他把面前的盘子往半精灵那边滑过去,力度掌握得刚刚好,正巧停在奈哲尔旁边。   纳芬裹在法袍里,暗中瞩目,在心里又把那个精灵的重要等级往上提了提,并决定竭尽全力帮助精灵,无非必要,永远不与之为敌。   卓尔们敬畏地看着半精灵。   奈哲尔全无所觉地伸手拿过面包,用力撕开泡进汤里。   蛤蜊汤里放满贝类和水藻,面上飘着一层红色的糊,粘在面包上,吃起来有种热辣感。   奈哲尔感到被冷水和粗糙干粮折磨了许久的胃温暖起来,体力似乎也有所恢复。   疼痛也随着感知恢复正常而愈加明显。   半精灵勉力撕咬着面包,疲惫如同潮水淹没了他。   一个带着夸张帽子的人类抱着乐器上场,先是自以为隐蔽地看了看黑暗精灵那边,发现毫无反应后才抱起琴,大胆地开始弹唱。弥赛亚敏锐的视觉看着乐手,发现他嘴角还有残留的饭渣。   客人开始起哄,跟着节奏打拍子,场面一度异常喧闹。   半精灵无法忍受地皱眉,嘈杂的声音让他的头更痛了。   弥赛亚慢慢啜饮着被子里的酒,目光始终没有从奈哲尔的身上移开。   半精灵的身边似乎有种奇异的吸引力,犹如从灵魂深处发出。   他闭上眼,乐手声嘶力竭的歌唱连同杂音不断远离,所有人仿佛裹上浓雾,在幻象里层层剥去伪装,成为一个个虚幻的影子。   若有若无地乐声充斥整个酒馆,组成一首微弱但和谐的曲子,抚慰着心灵。弥赛亚随之而往,被环绕的白雾挡住去路。   他睁开眼,世界又重回原状。   纳芬食不知味地放下勺子,强大的魔力均匀地扫过了酒馆里每一个人,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法师,被完全解析透彻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   更何况,这也许只是某个强横存在不经意投来的一瞥。   就像是在祭祀上,他所信仰的蛛后向主母投去的目光。   奈哲尔坐在椅子上,虚软无力地握住勺子。熟悉的高热再度侵袭了他的肉体。半精灵低垂着头,尽力保持朦胧的意识,两颊烧得通红,脱力的身体不自觉地往旁边歪倒。   弥赛亚坐在旁边,任由半精灵靠在身上。   卓尔法师默默转开了头,将视线投在自己碗里。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   酒馆客房,昏暗的冷光透过窗户落到房内,形成一片光斑。一张书桌摆在窗前,侍者还贴心地放上了羊皮纸和墨水。一张床靠着衣橱,被单散发出清香。   “这是怎么一回事?”弥赛亚坐在床边,冲着卓尔法师挑起眉,半精灵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纳芬结结巴巴地说,他是个法师,不是个灵能者!   一股尖锐的杀机锁定了法师。   “请等一下,我会调配药剂,请给我机会!”   弥赛亚收回杀意,牢牢盯住法师。   走出房门的时刻,卓尔法师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   那个精灵的身体也太过弱不经风了。法师抱怨着,从空间带里掏出卷轴,开始研读。   这种事情,八成是灵能者那块出了问题,但是我要到哪里去找一个灵能术士?是冲到灵吸怪城市还是去找灰矮人?还是先试试看药剂能不能起效吧。   纳芬从书中摘录出可能有用的配方,再从口袋里翻找了一遍,,发现有些材料仍然缺乏,连忙下了楼,急匆匆地赶往幽影湖港口。   一个光滑的肉球浮在半空,莹蓝的微光组成繁复花纹,有频率地震动着。   意识深入辅脑,弥赛亚在庞大的资料库中不断翻找。   作为天生的灵能者,运用灵能早已化为本能,灵吸怪的资料库里充满了数目繁多的资源。   弥赛亚将辅脑里一篇名为《灵能伤害与医疗》的论文提取出来,里面详尽地论述了灵能使用不当的各种表现形式,以及常见的医疗方法。是灵吸怪还处于青少年,心中并没有萌发追寻奥术欲望时所作。   半精灵的状况是最常见状况,灵能透支导致了极度不适。也许还有长时间高强度行军和本身孱弱体质所限,引发了不适。   需要的东西并不罕见,然而只有一件事是绕不开的。   需要一个灵能术士。   弥赛亚停笔,羊皮纸上清晰地显示出了一行墨汁淋漓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达成 第10章 旅途(三)   灰矮人术士塔克林一如往常地待在家里,他那灰色的宫殿独自建在远离人群的山崖上,从五十尺高的峭壁上俯瞰湖面。那些忙碌的人群在他眼里缩得无限小,看起来就像是只大点的虫子。   塔克林坐在露台的躺椅上,舒服地享受着仆役装在瓷盘里的地面水果。从前他为这片湖泊伤透了脑筋,击败了一个又一个觊觎这片土地的入侵者,如今一百年没有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他庇佑着这片土地,而幽影湖的交易也稳定地给他带来大量财源,使他好舒舒服服地度过晚年。   我的居所是幽影湖最完美的作品!   塔克林想,他用几千个灵能奴仆在石壁上开凿了它的轮廓,再用大量的金银珠宝将它装饰得金碧辉煌,在每个地方都设上陷阱,还将石像鬼和魔像伪装成雕像,所有的机关复杂得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住。   他的财宝就这样安全地放在宝库里,尽管每七天都会死掉几个奴仆,但那不重要。   塔克林拿起一串葡萄放进嘴里,涌出的葡萄汁沾到胡子上,术士心疼地拿起帕子把胡子上的水擦干,再用象牙梳一根根地梳理整齐。   每个矮人的胡子都是最珍贵的宝物。   酒馆里的汤姆在擦杯子,粗壮的手腕青筋暴起,酒杯在他手里转来转去,上面的一层蜡几乎要被他蹭掉了。   自从刚才那群黑暗精灵过来之后,他就总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在心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也许有人觉得杞人忧天,作为一个地底和地表的混血,他就是靠着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预感摸爬滚打,最后在幽影湖边混成一个小酒馆的老板。   但愿不是这些黑皮们有什么大行动,他们甚至都没有对我恶言相向,居然付了酒钱——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   汤姆想,一个错手把被子摔倒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在他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从楼上下来一个很美的人。   酒馆老板的眼神立刻被黏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发觉他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汤姆结结巴巴地问,眼神还是止不住乱飘。   “一壶热水,送到楼上最好的客房。”来人声音优雅而低沉,天生有种无形的威严。   “好的,请问还有什么?”   酒馆老板不加掩饰的神态令弥赛亚有点厌烦,好在并没有严重到拔刀的程度。   “这里哪里有术士?”汤姆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脸上露出傻里傻气的笑容,“术士?这里有很多术士,你要找谁?”   “心灵术士。”   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汤姆猛然清醒,倒吸一口气。   他被魅惑了,险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把灰矮人领主的信息透露给对面的人。   但是……   酒馆老板无助地抬头,撞进对方青绿双眼中如同猛兽般的竖瞳里。   他不是黑暗精灵,但黑皮们跟着他,服服帖帖坐在他下首。除了女性,这些桀骜不驯的黑皮从来不会心服口服地跟在别人后面。除了一种情况——   黑暗精灵们加起来都打不赢他。   他现在虽然还是很美,但一点也不可爱了。汤姆垂头丧气地答道:   “幽影湖的确有心灵术士。”   “他是谁,在哪里?”弥赛亚循循善诱。   汤姆伸手指了指天花板,“他在上面,湖边隆起的的峭壁全是他的工事和宫殿,里面堆满了他的财富,任何想要强闯进去的冒失鬼都会被轰杀成渣。领主从不走出他的宫殿一步,以前有很多挑战者想要取代他的地位,无一例外地葬身其中。”   “嗯……”   弥赛亚陷入沉思,他对当上领主和他的金银财宝毫无兴趣,也并不打算真的和一个准备完善,实力不明的对手战斗,最好是能用相对和平一点的方式解决问题。   “弥赛亚大人,为什么不试试从他的喜好入手?”   酒馆门被再度推开,门框上的贝壳风铃发出轻响,卓尔法师抱着几包草药走到柜台边,把酒馆老板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   “你说得对。”   纳芬眯起红眼,暗自窃喜,能够讨好这位强者,无疑对他以后的生活有益。现在的生活已经远比在他的卓尔故乡更为自由,他更为期待成为强者的得力助手,而非现在只能成为精灵的护卫队。   不等他把视线放到酒馆老板身上,汤姆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领主大人喜欢湖底的黑珍珠,反射孔雀绿光彩的那种。”   “还有东西。”弥赛亚顺过纳芬腰间细剑,抵在老板下巴上。   “是……是,幽影湖水有毒,会把潜入者腐蚀得一干二净。湖底的珍珠很难被人带上来,所以领主一直想要。”细剑向上扬起,汤姆被迫扬起头,脖子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一个暴露出来。   “很好。”   异界生物的唇线微微翘起,细剑警告般在酒馆老板的脖子上轻吻而过。酒馆里不少客人看到这一幕,但无人上前阻止。   “那在下就给那位大人熬药去了。”纳芬微微躬身,以卓尔特有的礼节向他行礼,滑步退后。   直到威胁者的银发消失在门后,汤姆才如蒙大赦地瘫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半晌没有说话。   “汤姆老板,怎么不反抗?你看起来就像是个被十几岁的小姑娘。”酒保笑嘻嘻地凑过来。   “去端你的盘子!我打不过那群黑皮,揍十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酒保这才闪开,继续上菜。   但愿生意不要受什么影响,领主大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干。就算是换了个领主,我的生意还得照样做下去。汤姆脸色阴沉地想。   幽影湖是个交通便利的中转站,养育了周边的一大群人,浅水的沙地上丛生了许多贝类和藻类,渔夫跳进水中,捕捞这些常见的美味。贝肉和水藻作为周边人的食物,坚硬的壳被制成工艺品和生活用具,远销幽暗地域。   但它本质上仍是一座剧毒的湖泊。   弥赛亚跳下码头木板,陷进浅水区柔软的沙地。浅水区的水清澈见底,砂砾间能清晰看到贝壳的纹路。弥赛亚俯身捡起一块贝壳,用力扔向远处。   贝壳咚地一声砸进水面,带着一串泡沫开始下沉。   弥赛亚目光透过阴沉地水面,注视着贝壳晃悠悠地向下走。   湖中水体分为两层,第一层是透明的浅水区,几乎没有什么毒性,湖中的渔获大多来自于此,船只也因此得以行驶。第二层则是酒馆老板里所说剧毒水域。贝壳刚刚接触到表面,就开始大量冒泡,最后枯朽成一点黑色的残渣。   他最后雇了一条船,挥动船桨划到了湖中央,然后扑下去。   有乘客发出惊叫,更多人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这样的傻子,妄图把湖底的珍珠带到岸上,想要讨好领主,最终他们沉在湖底,成了珍珠的肥料。   趁着下坠的势头,弥赛亚拧身穿过无害的浅水区,到达深水。   浅水层下的深水曾并非风平浪静,大量的水沿着奇异的力量顺着同一个方向流动,形成了一个大漩涡。   薄薄的风裹在周围,隔开了具有强腐蚀性的水。一种莫名的魔力在水中酝酿,造成了黑色的水体,烟雾一般在湖底卷动。   弥赛亚顺着水流方向继续下潜,水面透来的光完全被完全掩盖,只有水泡破裂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并不构成难题,弥赛亚清晰地看到湖底沉睡着几只巨大蚌类,波浪形的贝壳鲜明地昭示着存在感。洁白的砂砾平铺在湖底,在最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下陷的洞口,数量惊人的水被洞口吸入,过一阵后又重新被吐出来。   也许在这座大湖之下,有一个神秘巨大的洞穴。   异界来客双唇张开,在幽暗的湖底吐出无声的吟唱。   风刃切开湖水,击打在平静的湖底。珍珠蚌底下的砂砾猛然裂开,一头体型庞大,裹在粘液里的鱼窜出来,头也不回地逃向远处,弥赛亚甚至能清晰地数出他的牙齿有多少颗。   凭什么人们以为幽影湖除了剧毒就没有其他威胁?毒液有许多办法规避,为什么只有微乎其微人能幸运地从湖底浮上来?   幸好这些怪物们天性不好动,只在漆黑的湖底游荡,不然湖边酒馆的盘子里又要多几样美食。   弥赛亚轻而易举地拿起巨蚌,甚至不忘卷起沙粒,带向水面。几条巨鱼和虾蟹类生物在周边逡巡,警惕而谨慎地注视不速之客到来和离去。   他继续往湖边游去,估算着到岸边的距离,在即将到达码头的时候将战利品高高抛起,分开水面落到地上。   码头边,风平浪静的幽影湖畔忽然像开了锅一样的沸腾起来,几样黑乎乎的东西被抛到木板上,滴下来的水抽干木头里所有水份,将它变成了一块彻彻底底的炭。   弥赛亚从底下破开水面,虚踏几下落到码头上,衣衫完整,神采奕奕,一滴水也没有。   目瞪口呆的港口人士见证了这一幕。 第11章 旅途(四)   象牙梳随意抛在厚厚的地毯上,银质的果盘倒映着扭曲的人像,昂贵的葡萄散落得到处都是。   塔克林紧紧抓住胸口,仿佛要用这种动作平息狂跳的心脏似的。魔像和石像鬼毫无反应,像是一座真正的雕像般一动不动。   “你是谁?”灰矮人术士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从开口的那一瞬就意识到了多余。   “来找你帮忙的人。”来者把一个小袋子扔到地上。   塔克林以和他年龄不相匹配的敏捷躲到柱子后面,远远离开那个小袋子。   “不,我不相信你。你要什么,你要我的头颅?把我的尸体挂到旗杆上?”灰矮人尽力缩小身躯,好使柱子能完全遮蔽住他近来发胖的身体。他已经进入了晚年,虽然力量在不断增长,但衰老的身躯已经无法承载他过于庞大的灵能。   “不,这些我都不需要。你的地位,你的财富,你的权势……这些东西我统统都不感兴趣。”弥赛亚答道。   回答他的是术士迎面而来的攻击。   心灵术士的攻击无形无相,灵魂上先是承受了一次重锤般的攻击,几乎同时,又是被抽了一鞭子。   一击奏效,塔克林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动大拇指上的戒指,矮小肥胖的身影消失在露台上。   弥赛亚罕有地愤怒起来,灵魂冲击的痛苦让两个灵魂一齐暴怒,游离的力量让整个房间都开始瑟瑟发抖。   酒馆外的人发出惊叫,一股脑涌进酒馆,门框上的贝壳风铃稀里哗啦响个不停。躲进酒馆的人惊魂未定地坐在椅子上,捏着酒杯开始窃窃私语。   汤姆在后厨听到这不寻常的响动,提着勺子钻出来,围裙上溅满油污。   “嘿,你,埃尔顿,过来。”酒馆老板挥手叫到处乱窜的酒保回到柜台,凑到褐发的酒保耳边,“刚才是怎么了?”   “老板,我正在听你就把我叫过来了,我还没听完呢。”   酒保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滑头,我还不知道,快说!小心扣你工钱!”   酒保耸耸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顶头上司事情的经过。   “你是说,山上领主大人的宫殿被人闯进去了?”   “汤姆大叔,不信你自己出去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领主大人的宫殿都还摆在那儿呢。”褐发酒保显然对此很不高兴,直接指了指门外。   汤姆打开石门,显然看热闹去了。埃尔顿拿过脏兮兮的抹布,装模作样地在柜台上蹭了蹭,哼着不知名小曲走远了。   一具破碎的魔像砸到法阵上,破碎逸散的魔力搅乱了传送术的法力流动。塔克林无奈地站在废墟里,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一把细长的刀刃突破烟尘,架在他脖子上。   洁白的石柱切口整齐地化为碎片,石像鬼和魔像的残骸散落在地,大理石上斜插着钢制箭矢,闪电和冰霜的痕迹到处都是。   血肉烤糊的焦臭味弥漫在塔克林最引以为豪的宫殿里。   “你赢了!你赢了!快停手!不要砸烂我的宫殿!”灰矮人大叫。   “我本想好好请你去做一件事,但是你却把它搞砸了。”弥赛亚强压怒火,灵魂深处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没有人能强迫我去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是那些该死的黑皮也不行!”塔克林几乎要暴跳如雷,但冰冷的锋刃又贴着脖子把他压了回去。   “但我能。”   老灰矮人的脸气得几乎大了一圈,灰色的皮肤上泛起恼怒的红色,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根本无法反抗对方。他老了,早就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锐气,只想着龟缩在宫殿里安度晚年,而不是再把领地向外扩张一点。   追根究底,是他拒绝了对方的和平要求,继而攻击了对面这个可能有天界血统的家伙。最后他的宫殿化为废墟,也只不过是自作自受。   “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装满珍珠的布袋被微风卷起,落到弥赛亚手心,几粒孔雀绿的珍珠滚落出来。   老灰矮人的目光立刻紧紧黏在那几粒小小的珍珠上,他孜孜不倦追求了半生的东西就那么躺在对手的手心。   那不仅仅是一种珍贵的珠宝,也是一种极其珍惜的法术材料和药剂原料。他不敢冒着尸骨无存的危险下湖寻找,而有实力的冒险者也没有傻到为了几个金币就甘冒生命危险,于是他守了这片湖一辈子。   反正湖底下有金山,他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当时堪称风华正茂的塔克林这样想,在山上建造了他的宫殿,日夜俯瞰着他的领地。   弥赛亚收起珍珠,将它揣进怀里,隔绝了老灰矮人贪婪的目光。塔克林不自觉地往前买了几步,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弥赛亚腰间。弥赛亚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侧过身把珍珠口袋放到看不到的一边去。   “我原本是想把这袋珍珠全部给你,”灰矮人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可你浪费了我的时间,让我蒙受损失,激发了我的怒火——”   塔克林摸着脖子,看着对方的刀刃在脖子上转来转去,生怕一不小心就割断某根血管。心理挣扎了半天,忍不住从衣兜里摸出一粒白珍珠,使劲捏碎。   心灵术士灰色的皮肤上泛起一阵不太明显的光,塔克林悄悄松了口气。   “你的报酬就是你自己的命。术士先生,我觉你的报酬现在更珍贵了。”弥赛亚没收掉原本给术士的珍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为此揪心痛苦的样子。   “是!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了,大人!”   幽影湖中央的小岛上伫立着一座高耸的钟塔,那是侏儒和矮人的杰作,每到一个整点就会自动敲响报时。   当钟塔敲到第八下的时候,贝壳酒馆迎来了一位不寻常的客人。酒馆里人满为患,谁也没注意到弥赛亚跟在一个双手戴满戒指,活像个暴发户的灰矮人后面。   “欢迎光临。”埃尔顿热情地向灰矮人迎了过去,这种人一看就是大主顾,从他手指缝里落下的金币都是笔不小的收入。   老板忙里偷闲地往门口瞥了一眼,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粗犷的脸露出谄媚的神情。   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刚才那个又美又凶的家伙向他打听领主的消息,现在那家伙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灰矮人。   我的勺子都知道那灰矮人是谁。酒馆老板心里打着小算盘,莫非这儿的领主要换人了?从他几十年前刚到湖边的时候灰矮人就统治着这里,现在也该换个更强的了。幽暗地域里寿终正寝的贵族们几乎不存在,酒馆老板惶恐地想,他刚刚没把新领主大人得罪狠了吧?   汤姆向幽影湖领主深深鞠躬,无论是对着新的还是旧的。   灰矮人狠狠瞪了一眼膀大腰圆的酒馆老板,心里那点属于领主的傲气又冒了点头   “嘿,给我来瓶你们最好的酒,帐记在那个银发的家伙身上。”   酒馆老板满脸堆笑,忙不迭地跑进酒窖,亲自选出最醇香的窖藏。弥赛亚宽容地容忍了手下败将的脾气,坐在凳子上翘腿等着急需发泄的灰矮人到处找茬。   “如果你脑子里幽影湖水还没腐蚀你的脑浆的话,你就该知道,作为一个失败者,你是大吼大叫然后被剁掉头颅,还是放低姿态赢得活命的机会。”卓尔法师端着碗从半精灵的房间出来,手上的碗还残留着药剂苦涩的味道。   心灵术士噎了一下,似乎想要发作,最后偷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弥赛亚,小声反呛回去。   “我差点忘了,地底除了灵吸怪,最臭名昭著的家伙就是你们了,傻子都知道让黑暗精灵做属下会发生什么,你说是不是,黑皮?”   灰矮人脑海里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卓尔法师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这令他大感无趣,但还是阴沉地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他击败了我,也击败了你们,你们一群人居然也打不赢他!我知道你们黑皮在想什么,假装臣服,像一条狗一样被人驱使,伪装得能为主人去死,然后背后捅一刀?这可是你们惯用的把戏,然后带着你的战利品回去,给你们妖艳的主母邀功,祈求那只恶心大蜘蛛的怜爱?”   纳芬对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塔克林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很抱歉,矮子,我们的确加起来都打不赢这位大人,但不代表有一打个你就能打赢他。就算是再多十倍,再加上背后捅刀,也同样无法赢得战斗。卓尔追随强者,尤其是能够无视蛛后神威的强者,这不是耻辱,这是种荣幸。另外,刚才你说傻子都知道,我想听听那位大人的意见。”   法师以一句简短的话终结了灰矮人和卓尔这对宿敌种族的斗争,扬起下巴,以一种得胜的姿态走下楼梯。   “快点!别让大人等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还是安康来着?   双更~ 第12章 旅途(五)   “大人,药剂里还需要三颗,三颗!只要这么多,我保证效果加倍!”   半精灵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灰矮人贪婪的讨价还价声传进耳膜,奈哲尔厌烦地皱起眉。一直注意着半精灵状况的异界来客不耐烦地扔出三颗珍珠,凑到奈哲尔跟前。   “我睡了多久?”奈哲尔被长长的银发晃得眼睛疼,忍不住揉了几下。   弥赛亚凌空比划了几下,得出一个粗略的结论。   “你大概睡了有三天。”   半精灵无力地捂住脸,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后腿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反正我们现在也不急着去哪,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休息,直到完全康复。”卓尔法师平静地解释,感觉这辈子所有的温柔体贴都用到这个脆弱敏感的精灵身上。弥赛亚不善表达,他完全成了两人(?)之间的传声筒,猜来猜去,耗尽脑浆。   弥赛亚拉开凳子,拖着聒噪的灰矮人到走廊上去,把半精灵留给卓尔法师安抚。   塔克林正把三颗珍珠拢在手里,不断抚摸着,灰褐色的小眼睛里充满贪婪的光彩。   幽影湖珍珠是一种相当强力的物品,无论是作为法术材料还是药剂原料,当然也在心灵术士渴求的物品列表当中。他大胆地向弥赛亚申请了几颗珍珠放到药剂里,好在熬药的时候偷工减料,把东西偷渡到腰包里。   弥赛亚只是冷冷看着他浮夸的表演,这种珍珠对他根本不值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也只是其他人为之疯狂而已。   灰矮人动作熟练地把珍珠放进药碾里,来回磨了几十下,拿着小勺子刮出富有光泽的粉末,和其他一些草药末混在一起。塔克林又殷勤地把瓦罐端到火上,草药清苦的气息一下弥漫开。   塔克林偷偷舔了舔卡在指甲盖里的珍珠粉,一股飘飘然地愉悦感降临在灵魂上。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   在塔克林尚处在壮年时期时,有幸曾经见过一枚幽影湖珍珠,那个强大的施法者在炮制过后混入不同比例的香料,点燃之后成为一种奇异的熏香,只是吸一口,都能感觉到精神在不断壮大。   塔克林眯起眼,又偷偷舔了几口,遗憾地发现指甲已经空了。   弥赛亚守在炉子边,火光映得脸颊发红。弥散的药剂水雾从瓦罐边泄露出来,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灵吸怪的药剂配方里没有珍珠,但是灰矮人坚持加进去,他对这锅改良之后的药剂十分慎重,深刻怀疑灰矮人把半精灵当做了试验珍珠效用的小白鼠。   也许以后该把学习提上日程,拿刀威胁别人也不一定总是奏效。弥赛亚托着腮想,思绪逐渐飘远。   一些片段在脑子里不断回放,黑暗奇诡的虚空,支离破碎的言语,狂风呼啸的半位面……无论是经历过还是毫无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闪过,另一个混沌的自我出奇地没有陷入混乱,仿佛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懒洋洋地沉在意识深处。   他感到灵魂久违的放松,这副改动后的药剂似乎并不仅仅针对精神,同时也对灵魂有效。弥赛亚在心里摊开一个小本本,严格按照比例把配方抄了下来,并决定在走掉之前还去湖里捞一票大的。   “看来我的药剂还是奏效的,最起码能够让你退烧。”纳芬庆幸地抚着胸口,“要不是那个灰矮人解释,我还以为要被大人剁成碎片。”   “他是不会轻易把你做成肉酱的,在你失去所有价值以前。”奈哲尔掀开被子跳下来,三天水米不进让他落地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纳芬露出一个精彩的假笑,“为强者发光发热是我的荣幸,让您摆脱病痛也是我的职责。”   “那我还要多谢你给了我一剂退烧药。”奈哲尔连一个不高兴的眼神都没给法师,径自端起床头柜上的浓汤,浅尝一口后迅速放下勺子。   酒馆老板为了表示尊重,不要钱地放盐,整碗汤变得又咸又腥。   “不用谢。”卓尔法师怡然自得地接受了半精灵夹枪带棒的感谢,“忘了告诉你,现在还只是第一个疗程,高烧退掉可不代表痊愈,接下来你就要面对那个顽固又贪婪的灰矮人了,他可不像我这样温柔可亲。”   “灰矮人的事情放一边,你之前同意了我向你学习的事,那么多久能开始?”奈哲尔拿勺子不断搅拌浓汤,看起来很想下楼去找老板掺点水。   “那个灰矮人就是个心灵术士,你为什么不找他去?”   “因为我还不认识他,如果不是你向我介绍,我甚至不知道他就是。”纳芬抽了抽嘴角,“更何况,跟心灵术士学法术和向你学东西从来都不冲突。”   但是,卓尔法师在心里□□着,就像他讨厌灰矮人一样,灰矮人也讨厌卓尔,两个人教同一个学生,画面简直无法想象。   两个人之间微小的交锋并没有影响到厨房。弥赛亚把瓦罐从火上移开,里面的药剂还在咕噜咕噜冒泡,倒出来呈现一种珍珠光泽的淡蓝色糊状。清苦的香气飘到门外,酒馆里的声音都低了几度。   弥赛亚端着碗走上楼梯,隔门听见里面传来隐隐说话声,听起来是在讨论学习方面的事。   这是好事,他想,然后推门而入。   奈哲尔盯着淡蓝色的药糊,食欲退得一干二净。   “能放凉再喝吗?”半精灵从他手里接过碗,把它和在心里列为黑暗料理的浓汤放在一起。   弥赛亚吃不准改良后的药剂效果到底怎样,干脆又把它从托盘里拿起来,趁着还滚烫的时候尝了一口,推到半精灵跟前。   奈哲尔知道这是无法拒绝了,一边搅动降温,一边一点点喝进去。   卓尔法师的眼神漂移了下,显然想到某种和现在无关的事情上。卓尔之间的关系向来开放,从小到大他也耳濡目染了不少。之前他就隐隐有所猜测,现在只不过是更证实了他的想法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好解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位搞活动,弄了一天,回来写着都感觉头在一点一点的了。   这章质量估计不高,但还是要更新啊。 第13章 旅途(六)   数日后。   可怜的酒馆老板穿着最体面的衣裳,跟他脑子里想的前任领主待在一起,恭敬地目送卓尔法师一行走远。塔克林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块手帕,擦了擦因为洋葱汁液而流出的眼泪。   “终……终于走了。”灰矮人鼻头发红,抽抽搭搭地说,为了追求效果,他特意用了点效果强烈的。随后他转过头来,汤姆突然涌上一股末日感。   “很好,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去讨好你的‘新主人’,看来我让你挺不满意。”灰矮人把手帕揉成一团,面前这个酒馆老板对着黑皮卑躬屈膝,头都快碰到地板上去了,这让他作为一个术士的心灵受到了极大打击。   “我现在坐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失望?”   酒馆老板低下头,手足无措地搅着衣角,他做了个失败的投资,远道而来的黑暗精灵并没有推翻灰矮人统治的念头,尽管他们和灰矮人一族有着深刻的宿怨。   现在到了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刻了。   “你既然这么想换个主子,仁慈的塔克林允许你在修好我的宫殿之后,‘自由’地去寻找你的主。”   灰矮人打了个响指,门外立刻涌上来一队神色麻木地侍卫,他们经由术士心灵操控,任由汤姆怎样挣扎尖叫,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出了大门。悬崖下的宫殿残骸里,有无数神情漠然或正在变得毫无感情的灵能仆役夜以继日地劳作。   “它是你的了。”灰矮人眼神在褐发酒保身上打了个来回,年轻而油滑的男人立刻对着灰矮人露出有生以来最甜蜜的笑容。   “好好干,否则那就是你最后的下场,伟大的塔克林不需要背叛者。”埃尔顿坐到柜台后的凳子上,腰挺得笔直,看起来比衰老的灰矮人更像那么一回事。   塔克林把玩着口袋里的珍珠,重新坐上仆役抬来的轿子。弥赛亚最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他偷渡珍珠的行为,灰矮人的报酬最终以这种形式到达了他的手中。   他要回到他美丽的宫殿里去,用精致的艺术品抚慰他受伤的心灵。从他们走的方向看,应该是去秘银桥,记得那里有一条废弃的矿道,过路的旅人时常会听见隧道深处里面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心灵术士躺在轿子里,嘴边不自觉露出笑容。   纳芬将一堆堆白骨垒起来,做成一个硌屁股的临时坐垫,伸直双腿。不远处半精灵放下包裹,举起一块水晶,借着明亮的光线正在分辨从包里拿出来的材料。   是个勤奋的学生,法师想,虽然和他之间有点这样那样小小的不愉快,在学习这方面至少奈哲尔无可挑剔,心理也足够坚强。才刚刚打完这些矮小的骨头架子,就沉下心来温习他教过的东西。   带有强烈负能量的风从矿道深处吹来,在地上结成了一层灰色的霜。卓尔法师俯下身刮了一点,小心地收到玻璃瓶中。   不知道是矮人的矿洞连通了某个充满负能量的位面,还是因为大量尸体堆积产生了异变,把矿洞附近变成了一个危险的地域。死亡的尸身重新站起来,干瘪腐化的肌肉悬挂在洁白的骨架上,空洞眼眶里重新焕发光芒——燃起了红色的灵魂之火,继续不知疲惫地重复着生前的工作。   亡灵法师的福地,纳芬遗憾地想,可惜他不是个亡灵法师。矿洞深处的矿藏长久浸泡在负能量里,可以肯定会发生不为人知的变化,成为法师追求的特殊品。   然而取得矿产只是种奢望,生者的肉身很难抵得住负能量的侵蚀,每往里深入一步,无异于是在拿生命去赌博。   隧道口边上的岩壁上有规律地闪烁着微光,浓郁的负能量在这里戛然而止。有人在上面设了封印,好让来往的行人暂时不受到影响。   法师摊开地图,在错综复杂的通路里寻找正确的方向。一只蜘蛛从光滑的岩壁上垂下来,悬在卓尔法师眼前。四肢纤长有力,肚皮肥大滚圆,黑漆漆的身躯上,细微的纹路构成了一个红眼美人的形象。   一只蜘蛛,神后的圣物。   “蛛后。”卓尔法师轻声呢喃,让那只蜘蛛落到手掌上。   蜘蛛开始发出单调地咔嗒声,纳芬侧过头专注地聆听。   “法师纳芬,我的子民,在我庇佑之下,你得以从‘祂’手上幸存。”神后的面容有那么一瞬浮现在蜘蛛背上,声音如泉水潺潺流到法师耳边。   “是的,吾后。”纳芬清空思维,按照从前千百次献祭中所作的那样,狂热地回应着神祇。“我的一切都是你所有,我能够幸存也是您的格外恩典。”   “那我现在有个任务交给你。我要你带来身边那个半精灵,到卓尔的城市去,无论是你的还是别的城市,在祭坛上献给我。”   视野无限拔高,穿过黑暗和虚空,来到一片怪诞而繁荣的土地。无所不在的蛛丝构建了整个神国,无数个蛹被蛛丝悬挂在天上,软泥形态的蜡融妖沿着蛛丝通途迅捷地移动。晶莹的长丝被收束、拉起,结成一面巨大的网,一只大蜘蛛趴在中央,似乎对他露出了笑容。   卓尔法师一震,从幻觉里跌了出来。蜘蛛还是那只蜘蛛,驯服地在手里趴着,好像一个毫无生命的构造。纳芬大口喘气,深深震惊之余,拉下兜帽,用余光观察坐在白骨上的奈哲尔。   半精灵正在钻研手里的东西,对法师的观察毫无反应。半长的黑发从肩上滑落,脸颊边露出一个尖尖的角。   好像的确比他们的耳朵更短,也更圆润些。   灰白的石壁旁露出一片衣角,纳芬知道,那是弥赛亚。第一面起,纳芬就知道,半精灵旁边总是跟着弥赛亚,就像一直守护财宝的巨龙。   巨龙为了金币和宝石不惜打劫贵族和国库,并不惜付出毫无理智的死斗,任何觊觎宝藏的人都会被不计代价地杀死。   蜘蛛神后的神谕来得毫无理由,仿佛突发奇想要以他挣扎的模样找乐子。   法师花了三分钟回想了以前的日子,再用半分钟下了决定。一团火焰凭空从掌心爆发,人面蛛在火焰里身体扭曲,发出无声的嚎叫。   女祭司们可以为了您去死,但我是个例外。在我看来,与其信奉着您,在家族倾轧里成为炮灰,不如离开您的庇佑,在地下独自游荡。   火焰熄灭了。传达神谕的蜘蛛堪称温驯地走向生命尽头,纳芬张开五指,任由一小撮温热的余灰顺着指缝飘下。   法师裹起斗篷,独自远离人群,顺着渺茫的隧道一路往前走。山崖的另一边,在高广的穹顶之下,耸立着卓尔的另一座城市,地底的明珠——瑟斯林。   卓尔扶住洞顶垂下的根系,几乎要跳下隧道。   瑟斯林整个建造在一座山体中央,无数世代的卓尔凿空了山腹。纯黑的山岩雕琢成各种难以想象的艺术品,繁复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大量蜘蛛和女性神祇的形象,每一座建筑的每一根廊柱上都盘踞着形态各异的蜘蛛——无论是活生生的还是艺术品。   纳芬面朝卓尔城市,脑中想起的却是他的故乡,比瑟斯林更小,但内部争斗同样不逊瑟斯林的卓尔聚集地。   整座城市有一半嵌进了石壁,数以万计的洞窟被开凿出来,并加以精心装饰。贵族和神殿占据了最宽广舒适的位置,军事学院与之相对但略低。男性和平民被赶到最恶劣的地方,时时刻刻与致命危险为伴。法师塔单独隔离出来,成为一片相对的净土。   卓尔男性中无时无刻不涌动着对女祭司们的愤怒,但神后只将青眼投向女祭司,男性始终被她所排斥。实力上的差距让大多数男性不得不将不满埋在心中,选择了沉默。少数敢于反抗的卓尔不是被献给蛛后,就是被迫叛逃,从此流亡地底。   曾经他的兄长只因为女祭司们间的争风吃醋就沦为牺牲品,在和他名义上的伴侣进入房间后神秘失踪。直到他在暗河里找到兄长被完整剥下背部皮肤的尸体。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在漆黑暗河里找到兄长似的场景。   冰冷地黑水里浸泡着发白肿胀的残尸,背部皮肤被完整揭开,露出底下失去血色的肌肉。肉食性的动物聚集在水里,享用着天降美食。恐惧很长一段时间打乱了整个生活,他为此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天,暗河里也会出现他的尸体。   看哪,它多美。   法师在心底感叹,望着山腹中巨大的蛛后雕像。   一整块黑曜石雕成栩栩如生的女神,红宝石镶嵌在眼眶中,一手执鞭,唇边浮现的笑容妖艳而冷酷。   就像一颗宝石那样吸引人。   但她吸引不了我。   纳芬最后看了同族的城市一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卓尔法师表示他要刷刷存在感。   关于卓尔女尊男卑这点很有争议,但是黑暗精灵的社会结构的确大部分是女尊男卑。蜘蛛神后罗丝(费伦世界设定)更青睐女性,赋予神术也是给女性。就算男性法师地位高于平民和奴隶,但也一点也比不上女祭司。   感谢Elbereth亲,冰山凉纸亲,饲梦者亲的地雷! 第14章 旅途(七)   卓尔法师的行踪并没有瞒过有心人的耳目。   “他回来了。”半精灵对着弥赛亚轻声说,“你不想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吗?”   “那并不重要,我并不觉得他哪怕去联系附近的卓尔,就能击败我。”弥赛亚兴趣缺缺,哪怕闭上眼睛,卓尔法师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被轻易展现出来,更何况,法师只是去隧道另一头看了看风景。   真正决定成败的只有实力,见不得光的勾当遇到实力碾压的时候,不会比一个泡泡更难戳破。   弥赛亚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放下伪装的书本。   “纳芬,我有些地方不明白。”奈哲尔毫无心机地指了指大卷轴上的一行文字,“墨角兰和马哲兰的构图是一样的,那么它是同一种植物?作为药剂原料,产地差异和收获时节的不同能否导致药剂性质变化?”   “你难道只想到这些东西吗?收割工具材质的细微变化,盛装器皿的不同,都会导致药效差异!魔法是一种很精密的东西!”纳芬严厉地呵斥道,强行用愤怒压制了随之而来的恐惧。   在一时头脑发热作出决定后,无边的恐惧感立刻淹没了他。无依无靠的感觉让他想要重新回到蛛后怀抱,仿佛整个人分成了两个。   “我的确没想那么多。”奈哲尔内心毫无感情地嗤笑一声,他看着卓尔法师披上带刺的盔甲,企图以这种方式来掩藏胆怯和恐惧,殊不知这只会将弱点暴露得更为彻底。   半精灵暂时没有兴趣戳爆法师的痛点,若无其事地向他请教了几个问题后,退到一边,拿起小刀钉到一只逃走的蜘蛛上。   奈哲尔决定暂时远离变成不□□的卓尔们,跟在弥赛亚身边。   “我记得这里有条小路,可以绕开瑟斯林。”一个武士突然开口,在他们收拾行囊准备进入瑟斯林的时候。   “你确定消息可靠?”半精灵怀疑地问。   “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曾经从那条路走过,但非常狭小。”卓尔武士回答。   为了保险起见,小队还是派出了两个武士充当先头部队,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再度启程。   “在过去就是秘银桥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座秘银建成的桥。”奈哲尔跟在领路的武士后面,努力缩小身体,侧身从岩缝里钻过去。与其说是条近路,不如说是个大点的裂隙,哪怕身材矮小的卓尔精灵在其中也没有太大活动空间。   弥赛亚抬头比划了一下身高和洞口的差距,往后退了几步,等着半精灵走的足够远,掏出长刀。   一道弧线顺着刀尖不断延伸,碎裂的岩石向下崩落,露出顶上平滑的曲线。弥赛亚卷起微风,毫不费力地把地上残渣清理出去。   剩下的路途乏善可陈,每个人都在努力和狭小的岩缝作斗争,连转动手肘都要费极大力气,顶上渗下来的水淋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这里活动不便,随便来个什么东西都可以让我们束手无策。奈哲尔抹了把脸,泥水顺着手腕往下淌,好在没有强烈的腐蚀性。   武士们警戒着前行,半精灵和弥赛亚缀在后面,拉开距离。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就连随处可见的地底掠食者也不存在,这让卓尔们大大松了口气。   离开小道的时候,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泥水里打了几个滚,浑身上下都能拧出水来。   出了岩缝沿着一段长满苔藓的平缓坡地往下走,就到了秘银桥。   一道天然形成的石桥横跨地堑,连接两岸高耸的悬崖,灰黑色的桥体上闪烁着星点光彩。两道悬崖对峙,形成空旷深长的甬道,呼啸的山风从这里涌入,细长的拱桥在行人眼里摇摇欲坠。   “那就是秘银桥了。”   “那可不是秘银做的。”奈哲尔有些失望,但经过卓尔法师的恶补,他还是明白秘银是一种非常珍稀的矿产,将秘银拿来当做建材简直就是惊天浪费。   “不,它是。”弥赛亚回答,他已经认出了那些银白色的物质是什么。地底造物常会让人感到自然鬼斧神工,大量高纯度秘银矿石聚集在长桥上,却没人敢打它的主意。   半精灵闭了嘴,顺着坡道走下去,期间还利用湿滑的苔藓小小地省了力气。   弥赛亚偶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张开翅膀,借着风力滑翔而过,在半精灵即将踏上长桥的时候一把抓住,拎过桥去。   灌了一嘴风,半精灵一下来就捂着嘴狂咳一阵,扭头瞪了弥赛亚,不太自在地躲到一边。   卓尔们面面相觑,红眼睛里神色莫名,嘴巴依旧紧紧闭上。严格来说,他们都是半精灵和弥赛亚的附庸,而这里没一个人不识时务。   秘银桥之后的路途平坦很多,甚至出现了刻意修整的平坦道路,弥赛亚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商队。四通八达的商道在这里汇聚成一条,地面上的人类出现得越来越多,甚至见到卓尔精灵也不会主动躲开。   不只是弥赛亚好奇地打量这些商队,大部分卓尔武士们也是第一次到达离地面这么近地方,也在四处探头探脑。奈哲尔心情有些复杂。   这算是故地重游了,只不过上次他手上套着绳索,被人像牛马一样牵着。而这一次,他将带着自由重返地面。   卓尔们跟在弥赛亚身后,有序地插进大部队里,一个接一个地爬上竖井。幽暗地域上层和中层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断裂带,宽阔幽深的竖井刚好在这里截止,并没有通往更深的地下,因而形成了一个安全通道。   竖井上方垂下不知名材料的银色软梯,坚实耐磨,被粗大的寒铁钉钉进岩壁,防止被山风吹落。   弥赛亚抓住绳梯,一步步往上爬。即使没有展开感知,地底上层界那种特有的活力也清晰地倒映在脑中。   这里就是离地面最近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地底世界快要写完了,马上就要开新地图啦!   这里有个小彩蛋,熟读西幻的小天使们应该能知道,猜猜看是什么?   在这里推一下基友的文《萌龙要当九千岁》,是个软糯可口的萌文~   另外感谢子书青悠扔了1个地雷,谢谢亲~ 第15章 黑铁镇(一)   黑铁镇   弥赛亚闪闪发光的脑袋冒出了井口。   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弥漫过来。   异界来客扒着井口一跃而起,远离了烟雾。他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幽暗地域一切不寻常的东西都需远离,这是无数血淋淋的教训得来的至理。   有什么东西慌不择路地撞了上来,弥赛亚眼疾手快地躲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肌肤。骤然失去前面支撑,对方一下子趴在地上,手里的烟斗在地上磕了几下,变成一堆木片。他顿时哀嚎起来,伸出手掰开烟嘴,捧出还剩点热量的烟丝放到鼻端,猛力抽动鼻子,把那点少的可怜的烟雾吸进去。   弥赛亚顺着声音的来处向下望去,有个矮小的人型生物靠着他的腿坐在那,满脸陶醉。他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正在捧着烟丝吸的家伙,从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杀意,但刚才那一下的确是冲着他来的。   最也许这个小东西天生平衡力不佳,弥赛亚想。无论是在囚牢还是在地底,遇到的所有生物都还不值得他为此拿出全部底牌,比他弱是正常的。   发觉弥赛亚目光落到他手里的烟丝上,矮子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尽力把烟丝吸光,捂着腰包一溜烟跑了。   “来这边。”奈哲尔冲他招手,一块切割过的木牌斜钉在墙上,褪色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刻画出“黑铁镇”的名字。   弥赛亚走到半精灵身边,一齐打开大门。   人声扑面而来。   “这里比幽影湖人更多。”奈哲尔卷起唇角,脚步轻快地从人流里穿过。作为地下通往地面的最后一个中转站,黑铁镇当之无愧的成为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两个人甩开卓尔,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对着满地奇奇怪怪的铁家伙看得不亦乐乎。   巨量的发光水晶镶嵌在头顶上,不同于地底常见的水晶,散落在头顶上的宝石如同日光一样强烈,无分昼夜地照亮着整个城市。   黑铁镇所有房顶都包上铁皮,房顶只倾斜了微乎其微的角度,屋脊又尖又长,刺向穹顶。奇形怪状的铁管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伸出来,就算是规模庞大的商业市镇,这里的空气也依然凉爽宜人   店铺一个接一个地排到视野尽头,形形□□的生物从门口冒出来,汇进人流中。这里甚至还成立了专门的护卫队,体魄强健的战士手里拿着附魔武器,耀武扬威地呼啸而过。没人敢在大街上触他们的霉头,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拖到地下的监狱里,然后地底再也没听到过倒霉鬼们的消息。   “往这边走,弥赛亚。”他对着房子上的管道看得如痴如醉,半精灵忽然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简直想把弥赛亚的骨头捏断。   弥赛亚不解地看着半精灵忽然牙关紧咬,脸色铁青地盯着某个方向看个不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那群垃圾的标志。”半精灵取下一张被勾住的布片,撕得粉碎。   “我记得这里,那个时候贩子就是从这里出发,带着我们几个到集市里卖,那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我现在回来了,但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怎样了。”   半精灵轻车熟路地拉着他拐进一条小道,在一堵墙上按了几下,滑开的砖头在他们进去之后又恢复原状。   空气变得没那么新鲜了。   弥赛亚皱起眉头。   浓重的污秽感弥漫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各种混乱的情绪搅成一团乱麻,沿着角落的楼梯口缓缓溢出。   “这边。”半精灵站在地下室入口旁,眼神冰寒锐利,“我亲爱的‘母亲’看到我,那他该多么高兴啊!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准备一份惊喜的‘大礼’呢?”   贾妮坐在宽大的天鹅绒椅子里,一只手叉着蛋糕,一面翻阅去年的收入。壁炉里燃着昂贵的香木,暖和得让人骨头酥软。   丝丝甜味在舌尖炸开,贾妮满意地眯起眼睛。   一切正常,还有不断上涨的数字。   一切都正常那就是不正常。贾妮昏昏欲睡地想,仅存地一丝神智把她重新拉了回来。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黑铁镇也不例外。作为地面地底交通的大型集散地,地面和地底里出产的可不只有矿产和食物,还有一样东西——   奴隶。   作为奴隶贩子中的佼佼者,自然有无数人想把她拉下王座,小型冲突时有发生。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骤然安静的氛围让贾妮本能感到不妙。   奈哲尔咬着嘴唇往下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那些沉淀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又被重新搅动,半精灵还记得她亲爱的‘妈妈’贾妮喜欢住在哪,穿什么衣服,又爱哪些随身能带着的东西。   廉价的香水味混着臭味,钻进鼻子里。   另一个自己在蠢蠢欲动。贪婪、恐惧、和愤怒,弥赛亚端详着身旁半精灵压抑的脸,那双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将他的敌人焚尽,同样也包括他自己。   楼梯下又是另一重繁华世界。   各地商人搭起各式各样的彩棚,修起精美的展台。实力稍逊的商人把几个木箱一堆,一个临时展台就做好了。   货物被摆到展台上,但那既不是黄金也不是宝石。   身材健硕的男子被绑住双手,领到台上,背上用烙铁烙上印记。一个干瘦老头牵着绳子,让那个比他壮上四五倍的大汉转过去。破旧的麻布条在此刻被完全剥夺,只为了更好的展现躯体。   一个裹着灰斗篷的买家托着下巴,用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的每一寸流连。   另一个棚子下面,贩子用好几个木箱把展台堆得更高。贩子显然比不上老头更有钱,稀稀拉拉的木笼子摆在后面,正在展示一个女人。   她是个混血,指甲长而尖锐,一根尾巴在身后不安地甩来甩去,一只手努力拽住被贩子往下拖的布料,另一只手徒劳地捂住脸。贩子举起鞭子想要抽几下,但又碍于正在展示,只好恨恨骂了几句。 第16章 黑铁镇(二)   弥赛亚漠然地看着那对主奴之间的互动,从遮遮掩掩的人群中走过去。半精灵裹紧斗篷,谨慎地盖住面容。   贪婪、愚昧和暴力,混杂着零星的哀求和鞭笞。浓郁的混乱邪恶萦绕在地下市场,意识海伸出,另一个灵魂睁开眼睛,长鲸吸水般吞噬所有的邪念。如有实质的邪氛依附到弥赛亚身上,在银白的灵光外笼罩出红色的身形。   弥赛亚感到有点不妙,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变化,哪怕它来自于灵魂双生的兄弟。奈哲尔带给他的抚慰几近消失于无,弥赛亚将魔力凝聚到双眼,半精灵的灵魂暴烈地熊熊燃烧着,如同一团炽烈的火。   他身上那层银蓝的灵光被压制了。   弥赛亚抿唇,在意识海里锁死另一个自我的上升通道。无论是短兵相接还是魔法战斗,他都是极为强悍的战士,只有在灵魂与精神方面,还是其他一些方面,总是显得混乱和不稳定。   塔克林心灵震爆的伤口还在困扰着他,他没办法藏进意识海舔舐伤口。   那意味着他将重新陷入无序当中。   异界来客决定继续等待,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帮半精灵一把,看看能不能让奈哲尔的灵光恢复。   如果不行,那就再找下一个。   半精灵对身边弥赛亚的想法一无所知,满怀仇恨地盯着台上的贩子和奴隶,在贩子注意到之前把眼神移开,装作打量其他货物的样子。   就在一年前甚至更久,他也是这样站在台上,任由别人用挑剔的目光注视。   我不可以攻击他,在手刃那个该死的家伙之前。   弥赛亚咬牙切齿,那明亮的火焰甚至透过灵魂,一丝一缕地流入每一寸血肉,成为血液,成为骨髓……   澎湃的灵能向四周涌出,在出发身边人魔法防御之前,又克制地收拢,千丝万缕地缠绕在半精灵身周。   “嘿,来看哪,娇艳的芭芭拉,妖艳的芭芭拉!”贩子还在高声吆喝,扒掉女人身上仅存的布条,完整无缺的身体展现在面前。   台下的买家立刻爆发出一阵低俗的口哨,混血女人自暴自弃地站直了身体,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尾巴直直绷紧垂到地上。   为了卖个好价钱,贩子的确是用心打理过她,粗硬的红发被简单编成辫子,至少没有虫子,也没有纠结成一团。身上细致地刷洗过,指甲缝里也没有泥土。女人身材瘦弱,还不至于一根根露出肋骨,看得出贩子临时给她喂了不少吃的。   显然这件货品得到了一致认可,不断有人上来掐她的皮肤,接着喝贩子讨论价格,又或是单纯过过手瘾。   奈哲尔简直要气疯了,人群不断往里走,他却反而往外走。弥赛亚跟在后面,几乎要跟身边的人脸贴脸,兜帽也被挤掉了,露出一头银发。   嘴巴里的酒味真难闻,弥赛亚嫌弃地几个大步跨出人群,躲到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奈哲尔还在人群里,好不容易冷静之后,正拉着来看货的商人问东问西。   “你……嗝……你过来。”弥赛亚看着对面摇摇晃晃走过来男人,也许他曾经是个战士,现在他是个商人,身形吹气一样涨起来,扣子陷在肉里。   弥赛亚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灵活地绕开地上各种各样地障碍物。男人伸出粗短的手指,痴肥的脂肪跟着划出一道道肉浪。   “美人!你……你比那个奴隶,巴……巴丽拉好看一百倍!”男人喷着酒气,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一边紧追不舍。   “陪我去……去喝酒!跟着我,不比在地底里跟怪物战斗好很多?”胖子越说越兴奋,说话也流利了很多。   弥赛亚脸色完全阴沉下来。他对于性别并没有概念,对伴侣也一无所知,但并不代表他会接受一个臃肿痴肥的弱者跟在身边。弥赛亚收敛光芒,跳到后面堆起来的木箱后。   堆起的麻袋里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除了贩卖奴隶,在这个看不见光的地方,还会有各种违禁品出售。   胖子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麻袋上,正要张大嘴对着弥赛亚傻笑。   弥赛亚露出冷笑,细长的刀尖顺着颈骨缝隙刺进去,轻易切断了颈椎。   男人扑倒在地,只剩下轻微的吸气声,随着香料包被划开,连这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多少钱,我买了她。”半精灵把一个小布袋抛到台上。贩子捡起布袋看了一眼,紧紧捂住。   “两百金币!两百金币!还有人愿意出更高价钱吗,没有就归他了!”   贩子高声宣布,脸涨得通红,半精灵出价显然超出了预期。   市场没人回答,没人想用这个大价钱去买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这个价格都能够雇佣一个战斗力相当不错的护卫队了。   “嘿,你看那人不会是个傻子吧,居然用这些钱来买个又干又瘦的女人?第一次来的菜鸟吧?”   “把钱花到女人身上,用来干嘛还不简单?你带着女人一般去哪里找乐子?”   两个商人一齐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继续猥琐不堪地对话。   “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玩的,什么滋味也没有。”   “哎呀,也许有人喜欢那样呢,还也许有什么别的花样,玩坏了也不可惜。别人的事情,还是少管。我看那边带着锁链的战士,还有那个半卓尔也还不错,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奈哲尔深吸一口气,看着贩子把破布重新套上混血女人身上,把女人牵到他面前。   半精灵并没有再多做什么,对奴隶过分优待反而会被视作异类,肯来这里的人都是心硬如铁,至少有一大半不是完全无辜。女人任由奈哲尔牵住,温驯地往前走,她还不知道前途会怎样,只能尽力表现,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   “我想见见你们的上司,有笔生意要谈,别挡道。”   看门人知情识趣地开了在墙侧的暗门,让半精灵带着他的战利品去登记。   自从数十年前白银之手和阴影之手掌控了这里,原本还只是一个杂乱无章的小地方在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个比明面更可怖的庞然大物。   贾妮作为这里的管理者,想要见上一面,就必须在黑市里买点东西。黑市的货物来源都不干净,买上一个,也就等于将自己的把柄递到白银之手的鼻子下。   看看刚才随便就扔了这么多钱下去,肯定是个大主顾。看门人卑微地弯下腰,盯着消失在黑暗里的半截袍角。   弥赛亚若无其事地兜了个圈,从另一个方向出来。刚才斗篷掉落只是个意外,只有那个醉汉不巧撞上枪口。   异界来客隐匿身形,在关门的一刻闪了进去,守门人毫无所觉地继续倚靠在门边。   贾妮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最近地账目,显得心不在焉。   厚重的羊绒毯掩盖了脚步声。   “你就是这里的管理人?”来者音色极佳,拉长了音调很像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人,贾妮趁着对方没发现,迅速调整坐姿,脸上挂起妩媚的笑容。   她已经不再是青春年华,笑起来显得有点恶心。   我见过她最美的时候,但也一样恶心,跟地狱里的魔鬼也没什么两样。仇人当面,半精灵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有机会盯着她的脸发呆。   贾妮显然会错了意,身段柔软地缠过来,双手笼住半精灵的腰,就要抱着他吻下去。   做她这一行的,谈买卖有时候也得把自己卖了。有时候遇到大方的主顾,也许还能得到些额外的实惠。   半精灵立刻绷紧了腰,贾妮越是接近,他就越往后倒,最后几乎被贾妮压倒。斗篷落到沙发上,露出一张黑肤白发的脸。   一个黑暗精灵贵族,还是一个漂亮的雏。   贾妮露出暧昧的微笑,她见过这么多人,但是还没睡过一个卓尔。黑暗精灵一向女尊男卑,男性对女性天然有种顺从,不知道他的表现会怎样。   来这里的人一般是来谈生意的,贾妮暂时将它搁到一旁,有时候先来点什么亲密的事反而有助于生意,但也有些人不吃这一套,就看是哪一种人了。就算翻脸不认人,她也不算亏了。   女管事一边摸索着去解年轻卓尔的宝石扣子,一边不断轻啄着他的嘴唇,看着他手足无措地样子志得意满。贾妮几乎把卓尔整个上身都扒了个精光,厚重的上衣像花瓣一样散开,女管事爱不释手地在他黑玉般的肌肤上滑动。   卓尔脸色涨得通红,在黑色的皮肤下还不太明显。女管事双手滑到背后去,加大了挑拨的力度。卓尔双眼迷离,但还是咬着牙不出声。   女管事双手撑着沙发,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卓尔,打心里感到满足。也许是壁炉和蜡烛太过昏暗,卓尔的轮廓隐约有些眼熟。   也许是我看错了,那小子早被她卖给了灵吸怪,现在说不定都躺在它的实验台上了。世上人这么多,总有几个相似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管事想着,俯下身去,和年轻的卓尔继续厮混。不知不觉间,上下情势已经倒转。   卓尔似乎尝到甜头,不再抗拒亲近,反而主动抱住女管事。   这是要谈生意了。   贾妮一下警醒起来,支起耳朵准备好大干一场。   “贾妮管事,你还记得我吗?”卓尔轻轻在她耳边吐息,声音柔和地就像是三月的春风,对于情迷意乱的女管事不亚于晴天霹雳。   “你卖给灵吸怪的那个孩子,现在正在你身边呢。”   贾妮这才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一个逃脱樊笼的奴隶,一个和她有深仇大恨的奴隶。   现在房间里还只有他们两个,傻子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女管事仰面躺着,伸出一只手奋力往下申,沙发下有个暗格,那里放着她的钉头锤。   可惜半精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胸口,刺破心脏。女管事无力地挣扎了几分钟,眼里的神采暗淡下去,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奈哲尔失魂落魄地坐起来,衣襟大敞。   解决掉了当初的奴隶贩子,空虚感反而更严重地占领了心灵的一部分。   虐待也好,仇恨也好,都随着贾妮的死而画上了句号。以后的生活到底该何去何从,他还没有想好。   “看够了没有。”半精灵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口喝道。   “我以为你会对付不了她,所以过来看看。”弥赛亚若解开隐形,面色如常地坐到对面小沙发上,圆桌上还有几块蛋糕和一壶热茶。   “没想到是这种对付吗?不,我现在还不需要这些东西。”奈哲尔把弥赛亚推过来的小蛋糕又推了回去,这种血流满地的凶杀现场,和弥赛亚谈笑风生已经是极限,至于吃蛋糕,还没有这么好的胃口。   弥赛亚深深看着半精灵,他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灵光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那种熟悉的慰藉又回来了。   这让他有种至宝回归的感觉。   女管事的尸体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奈哲尔扣好扣子,匆匆离开了现场。   只是一个不起眼地小卒子,失去一个,还会有其他替补。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也许有点让人不适 第17章 分道扬镳   奈哲尔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阳光,鲜花,天空从四周的淡蓝渐变为穹顶近乎纯白的颜色。久违的光热令他头晕目眩,他已经在地底待了太久,几乎忘了置身阳光下是什么滋味儿。   后背抵在坚实的树干上,粗糙的树干摩擦着皮肤。奈哲尔被绳子勒得生疼,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想到绳子轻而易举地被他崩断,垂到脚下。   半精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四处打量,然后谨慎踏出第一步。   场景立刻改变了。奈哲尔立刻往后退,四周又开始走马灯一样变幻。有时有处黝黑的地窖,有时又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每一处各不相同,但都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奈哲尔认出了几个跟着贩子时经过的地点,还有一些,则完全没有见过。   半精灵在梦境里跳来跳去,期待看见更多的场景。   奈哲尔在一条小溪前驻足。   它顺着鹅卵石河床往下流去,通往一座幽深的密林,薄薄的雾霭,神秘又诱惑。   半精灵心里打了个突。就算是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但森林的魔力是如此强烈,在他觉醒灵能后,更能清晰地感应到某些存在对他的呼唤。   奈哲尔试探着沿小溪往里走,忐忑不安地期待着场景变幻,但森林还是巍然不动,静谧如常,和身体上的所有感官对应起来,毫无错乱。   半精灵站在森林外,伸手触碰那些散开的灰白雾气,感觉像是一扇大门在向他敞开。   山林里有一对男女,奈哲尔及时止步,脚下一根树枝发出响亮的咔擦声。半精灵吓了一跳,连忙放轻脚步。   奇怪的是,本该被惊动的男女毫无所觉,遥遥相对,沉溺在彼此的目光中。   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幻影,存在于这片树林。或许曾经真的有那么一对恋人存在过,然后成为这片土地永恒的记忆。   时间很快转到傍晚,天光昏黄,染上一片橙红色调,杂糅着边际的天蓝和淡紫色。落日余晖透过树梢,斜照在两人身上,点亮了眼角眉梢。   奇异氛围在半精灵心头酝酿,苦涩甜蜜交织,和一种他也说不上来的绵长哀伤。   那不是我的。奈哲尔想着,陌生的感情沉甸甸压在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精灵坐在一块树根上,肩上落满树叶,静静看着林间空地上演的剧目。   “艾尔威,你真的要去……”披甲的女子拽住青年的手,碧绿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安德烈娅,如果再不阻止它的话,事情将无法挽回。你看哪,这些树。”奈哲尔和女子同时望向天空。   四野的树干上蒙着一层污秽的绿光,腐烂而蓬勃的生命力流淌在每一寸土地上,枝条疯了一样往上长,突出的肿瘤渗出黄绿的脓液。半精灵忙不迭跳起来,踩到厚软的落叶堆,像是踩到稀烂的腐肉。   “我明白了。”安德烈娅点点头,收起眼泪,目光坚毅,“如果你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不能去。”艾尔威摇头,星夜一般的黑发随着动作起伏,“一对闪亮的星辰已经在你我之间升起,你没有必要上战场。”   安德烈娅握紧长剑,咬着嘴唇。   “艾尔威,到时候再来找你算账。”   “如果我能够身披荣耀而回的话。”艾尔威握住安德烈娅满是老茧的手,将她食指上的素色银戒指褪下,重新戴上金戒指,“如果平安归来,我会带着你回到我的国度,让你成为我的王后。而我们的孩子,是星辰子民中最优秀、最强健的那一对。”   “我很遗憾,无法现在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但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对着星辰起舞,说出婚姻的祈愿,同样会得到星后的祝福。”   “你等着。”女子轻吻了一下男子的面颊,头也不回地跑进树林。   艾尔威拨动琴弦,明丽的音色潺潺流出。安德烈娅换上一身鲜艳的蓝裙,金色腰带随步伐泛出璀璨的光泽,赤红的长发犹如一团跃动的火焰。   乐声犹如大海,犹如流动的熔岩。   安德烈娅婆娑起舞。   蓝色长裙像一面展开的旗帜,又像在浪尖飞舞的海鸟。象牙白的足尖点在草地上,绿草变作触手,扭曲地向衣裙缠绕。   安德烈娅轻盈地跳起,沐浴着星光和琴声起舞,绚烂的灵魂绽放在舞蹈中。   碧空如洗,闪耀的星辰汇聚于半空,银河横跨天穹。   琴声愈发高亢,在一声响亮的崩裂声后,艾尔威抛下七弦琴,以歌声为弦,加入到安德烈娅的舞蹈。指尖相触,呼吸相闻,朦胧的银辉笼罩在身,灵与肉的界限渐渐融化。   连溪水也不再喧嚣,半精灵如痴如醉地看着。   那些挥舞的暗影在明光下透明消逝,恋人们的身躯在他的视野里消逝无形,两颗星辰彼此缠绵和谐地旋转,大蓬逸散的星屑照亮了昏暗的山谷。   奈哲尔伸出手去,星尘在他指尖熄灭。   画面遽然破碎,连同深谷一起不见。   “你醒了。”半精灵恍惚了一阵,呆呆地凝视着帐篷顶端。   弥赛亚坐在帐篷前,漫不经心地用树枝拨动木炭,半张脸浸在昏红的火光中,几缕银发垂下来,挡住了面孔。半精灵依旧沉浸在梦境的余韵中,眼神空茫无所依。   一支冰冷地手覆上额头,突如其来的低温让奈哲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有发烧。”   “在你眼里,我难道一直都在发烧吗?”奈哲尔忍不住反驳,隔着帐篷和弥赛亚大眼瞪小眼。   “在我眼里,不论是你还是其他,都是柔弱的生物。”   奈哲尔在帐篷里翻了个身,并不打算和弥赛亚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辩下去。梦境不仅没有让他好好休息,反而消耗了为数不多的精力。   半精灵在帐篷里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反复翻动了几下,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异界来客换了个姿势,在篝火边一动不动。   清理出来的地板上,有一枚八芒星。   单薄的光雾被牵引到手心,勉强聚成一团模糊不清的云雾。弥赛亚试着加入魔力,银雾一下散开,溶进周遭的空气中。   弥赛亚有点小小的失落,目光从八芒星上移开。   “大人。”卓尔法师轻声唤道,“大人,请容许我向您辞行。”   他曾经考虑过跟着弥赛亚来到地面上生活,尤其是在失去蛛后眷顾,将要无依无靠流浪在地底时。幽暗地域熟悉而危险,而地面上,除了强光以外,一切都是未知。   毫无疑问,卓尔的天性占据了上风,他们放弃了在阳光下生存的权利。   弥赛亚抬眼望向卓尔法师。   在倒塌的石柱后,一队卓尔小心地隐藏进更深的黑暗,攀墙蜥背上整齐地摆放着行装。卓尔们不敢直视弥赛亚,只将期冀的目光放到纳芬身上。   纳芬紧张地等着弥赛亚最后的判决。   弥赛亚陷入沉吟。说实在的,他并不想就这样放掉这些好用的助手,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法师的苦衷。   当最初进入地底的精灵完全消失,而他们的后代迫于生计,向蜘蛛女神发誓皈依的那一刻起,诅咒就降临在了卓尔头上。星辰之下的子民肌肤变得黝黑,纯善的心灵被扭曲成残酷,口中吐出的不再是诗歌和音乐,而是致命的毒牙。   地底的幽暗深刻地浸入了每一个卓尔的身心,让他们再也无法正常回归到地面之上。法师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最终放弃了那个诱人的念头,   弥赛亚最终点了点头。   纳芬拔腿就走,领着队伍悄声绕过帐篷,沿一条小路消失在尽头。   也许以后过得艰难,也许会遭到蛛后的追杀,纳芬并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那就要持之以恒地贯彻下去。尝过自由的滋味后,没人想再回到女祭司身边去。   弥赛亚站起来,视线越过黑暗。   疲惫的旅人还酣睡未醒,一排闪烁荧光的提灯悄然亮起,越过滴水的溶洞,走上悬空的石桥,隐没在不可知的尽头。   世上万物不过是无数相遇和分离。   卓尔和弥赛亚的相遇已然结束,纳芬将有自己的命运。也许在之后的某一年,已然成熟的弥赛亚再度探访地底,会发现他们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卓尔城市,也许在分别不久,地底不声不响地多了一堆枯骨。   起码在这一刻,一切都还是未知。   弥赛亚忽然泛起难言的情绪,区别于狂躁的灵魂,只是淡淡笼罩在心头,如同一层难以挥散的薄雾。   半精灵一直沉睡到长夜尽头,朦胧中似乎觉得有熹微的晨光透过帐篷。   奈哲尔翻身坐起,半个身子探出帐篷。   火堆已经熄灭,灰烬里还埋着温热的食物。废墟营地的其他人都忙着收拾行装,装上货物,开始新的一天。各种声音喧嚣地挤入耳朵,冷寂的废墟一度因这些人而热闹起来。   奈哲尔草草收拾了一下,抓住早餐狼吞虎咽。   弥赛亚牵起驼兽,走到半精灵身边向他伸出手,神情从容而悠远。   “出发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世界结束了,可以到地面上来了。   地底的最后一张,好卡……有好多伏笔要埋,好多事情要结尾。最重要的是牙疼,咬一咬就满嘴血味儿,嘶~   贝伦和露西恩是我永远的爱!也是我灵感的源泉!   感谢麋舍扔了1个地雷   子书青悠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抱住使劲举高高! 第18章 凛冬之城   “在下雪。弥赛亚,衣服。”   半精灵在通道止步。细小的冰粒随北风吹进,灰黑的岩壁上凝成一面光滑的冰镜。   “你确定要冒险在风雪里跋涉?”   “这条路的尽头,只有这个地方。我不想再重新回地下去了,一点也不想。”奈哲尔低下头,恐怖的回忆依然在他脑海里回荡,“跨过雪原,我们就能到这个地方。”   弥赛亚目光落到半精灵手上的地图。   “凛冬堡?那就走吧。”   厚实轻软的皮裘披到奈哲尔肩上,弥赛亚捂住半精灵的眼睛,一步步走进风雪中。   时值夜晚,天气晴朗,北风难得温柔地刮过平原。天穹寒彻如深蓝宝石,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泛起微弱的炫光,冰冷轻柔的雪花大朵大朵地落到肩上。   弥赛亚在雪里仰起头。   数不清的星辰聚集在一起,明明灭灭。轻薄的极光在星辰间摇曳,难以想象的色彩糅合到一起,绮丽多姿地变换形态,延伸的光晕直垂到天和地的尽头。   半精灵从弥赛亚的指缝里向外偷窥,不由为之震撼。   神性的六翼从背后张开,弥赛亚闭上眼,北风久违地梳理翅羽,自由的天性在他胸中勃发。当他张开翅膀的时候,天空似乎更加明澈,远处松林的影子变得清晰可见。   弥赛亚乘风而上,风和云都是他的呼吸。天上星辰流转着奇幻的虹彩,此时仿佛触手可及。他从云层钻出,超越风雪,徜徉在星空之下。   半精灵被弥赛亚环腰抱起,强硬地固定在腰间。奈哲尔手脚无处搁放,索性瞪大眼睛欣赏起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他身周的风形成了一道严密的环形屏障,将高空的严寒隔离在外。从高空往下看,地上的人和物一览无余,繁密的树林还没有手掌一半大,纵横的河流跟弯弯曲曲的蚯蚓差不了多少。   极光调皮地向他们摆过来,在半精灵伸出手去够的时候又倏然消散,残留的光线徒然地停在眼睛里。奈哲尔专注地欣赏美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旅伴身上毫无活物温度的事实。   血脉里的激动消退后,弥赛亚降低高度,擦着冷杉树尖降落到松软的雪地上。   此时雪还不很厚,奈哲尔踩下去,才堪堪埋没半个小腿。但毫无准备的半精灵还是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等到两人沿着车辙的痕迹,走到最近的城镇时,奈哲尔早已面无人色。   “站住,你是谁?”守在木栅栏前的卫兵打起精神,枪头几乎戳到鼻尖。   奈哲尔裹着皮裘,牙齿咯咯作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卫兵的神情明显缓和了,接着抛出一袋温热的水囊:   “又一个迷路的,拿去喝几口,你看上去马上就要冻死了。”   半精灵接住灌了几口,烈酒如一道火线顺着喉咙往下淌,温暖了他僵冷的胃。   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城堡的一角隐约透过火光,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寒冷的空气里。穿着黑色丧服的人们熄灭火堆,在滚烫的木炭里翻找亲人的骨殖,再放进石碾里磨成灰烬,洒落在穿城而过的流水里。   “进去走五十步左转,去老安娜的店里烤烤火,吃点东西。”好心的卫兵提醒的声音还在空气里飘荡,弥赛亚已经拥着半精灵大步跨进了店里。   些微热气顿时让奈哲尔活转过来,啃着面包的同时,也在暗暗后悔之前的失策。白发苍苍的老板娘看弥赛亚衣衫单薄地坐在那里,还额外附上了一盘烤得焦香的鹿肉。   弥赛亚慢条斯理地进餐,炉火之下,朦胧星辉向内收敛,看起来更与凡人相近。   奈哲尔捧起木杯,小口啜饮着环顾四周。旅馆里的一切泛出陈旧的气息,从佝偻的老板娘到油光发亮的柜台,就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也多是老幼妇孺。高挑的横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来往的客人,燃烧的炉火噼啪作响,显得冷冷清清。   “安娜女士,恕我失礼,这里为什么这么冷清?”   “为什么?”老板娘迟钝地抬起眼皮,用浑浊的眼珠打量了奈哲尔一阵,“你想说男人是吧?三十年前,这里也是有很多人的,那个时候,我才刚刚生了第四个孩子,是个女儿。我和丈夫还有儿子们在一起,日子富足又满意。”   老人努努嘴,半精灵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一个清瘦的黑发侍女正在擦拭另一桌上的污渍。   “那个时候,这里虽然冷,一年到头也总有一半时间春暖花开。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城堡里的井水突然变得异常甘甜,生病的人喝了立刻就会痊愈,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着一层红色的雾,太阳照下来的颜色都不一样了。天上的雪也下得少了,到处长满鲜花,树林里的猎物都变大了。”   弥赛亚和半精灵一齐放下叉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们捂住脸夺门而出,只剩下几个一脸茫然的孩子围在老妇人身边。   “那年冬天,城堡里来了一大队人马,刀枪闪亮,蓝色的旗上绣着八个角的星星,就连马都比我们这儿神骏。其中领头的那位贵族老爷长得真漂亮,黑色的长头发,穿着红得像血一样的罩袍,眼睛就像刀子一样锋利。城里的姑娘在他骑马走过的时候,都争先恐后地抛媚眼呢。就连领主老爷都对他点头哈腰,不过八成是看上了那个贵族老爷头上的王冠吧。”   彼时没人进来,安娜干脆坐到火炉边的躺椅上,用厚毛毯盖住膝盖,“咱们的领主还亲自迎接了他们!”   “不知道这些大人物跟领主老爷讲了什么,立刻就派人堵住城里的水井,我们为此还堵在领主门口闹事呢。再过不久,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老人咳嗽了几声,她的女儿立刻赶过来,从壶里倒出冒着热气的草药。   “妈妈,求你别说了。”女儿哀求道。   “不,我一定要说。”老安娜执拗地撇开女儿,“一夜之间,那些喝过井水的人就变了个样,胡言乱语,不眠不休游荡在街上,就像疯了一样,大家都吓坏了。那些过来的大人物派了卫兵,一个一个在街上砍了脑袋,可是没头的尸体居然站起来,胳膊上长满脓包和瘤子,还有的眼睛长在脚底下,舌头和牙齿从脖子里钻出来。半空的红雾遮天蔽日,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脸,人看见了就会发疯,就算走到雪原里,那张脸都阴魂不散地浮在天上。就连墓地里的尸体都在不安地颤动,那太可怕了!”   “还好那些大人物将他们都及时消灭了。”老人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那个漂亮的贵族老爷在那之后,还到我店里,买了我的东西吃呢!他要我们在房子底下全都挖上又深又长的地窖,男人都跟着他走,女人和孩子藏进去。披着袍子的法师挨个在地窖的木板上点了一下,让我们都紧紧锁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打开。”   “我们都躲在地窖里,什么都看不见,风声呼呼地从刮着地窖门板,雷霆一样的声音响个不停,头顶上落下的土几乎把我们都活埋了。等我们爬出来的时候,城里一个活人也没有,鲜血和肉块铺满整个街道。我的丈夫,我的三个儿子都死了。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只有我们还在。我们把尸体一具一具下葬,却没找到那个贵族老爷的遗体。”   “有人说他逃走了,一个月之后,法师回来了。他说,贵族老爷赢了。他将怪物焚为灰烬,在风雪里独自策马离去,从此再没人听见过他的消息。”   “后来……后来这里就变成这个样子啦,风雪比以前更大了,一年没几天是暖的。男人们都死光啦,剩下我们这群孤儿寡母在这儿挨日子……”   半精灵心紧紧揪起,指节捏得泛白,脸庞上不自觉露出哀戚的神情。   “说起来,你长得有点像贵族老爷呢。”老人裂开嘴,露出缺了一瓣的门牙,“像你这样的男人,最受城里女人的欢迎了,晚上悠着点,可不要被寡妇们榨干了。”   “咳。”奈哲尔在椅子上不大自在地动了一下。   “哦哦,我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居然没注意到你旁边那位。嘿,你的朋友比你更漂亮,我一定是老眼昏花了,不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哪里有住的?”弥赛亚言简意赅地指出了关键,半精灵心领神会地弹出十个铜板。老人在桌上一阵摸索,才终于找齐,从腰上解下串沾满油脂的黄铜钥匙。   “现在是淡季,房子还有很多……很多……顺着楼梯上去,二楼和三楼,大的和小的……随便一间都行。”   奈哲尔逃也似地上了楼梯,弥赛亚愣了一下,礼貌地向老人要了足够的木柴,以供夜晚之需。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妇人还在絮絮叨叨。   “要是我年轻上四十岁,不,二十岁遇见你,我一定要你做我的下一任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到飞起,缓更。   你们猜猜那个贵族老爷是谁,前文有提示~   此时我脑子里呼啸而过狒狒,芬熊,卡四,还有艾格诺尔…… 第19章 刀   寡妇们到底还是没来,奈哲尔到裹着被子提心吊胆了半夜,终于抵不过睡意,无梦到天明。   弥赛亚坐在窗棂上,北风穿过长发。城门卫兵忙着把栅栏搬开,归来的人群一拥而入,从这栋三层高的小楼下经过,满载收获的车轮碾碎地上的薄冰。   黑发侍女打开大门,让疲惫的人群进来,挂满冰霜的猎物被送进后厨。   “珀尔,冰原上的猎物越来少了。”为首的猎人愁容满面地抽着烟,“出去打猎的时候还遇到了冬狼群。现在又是冬天,商路被雪埋住,根本没什么东西能运到这里来。”   “地窖里还有点存粮。杰克,忍一忍,到春天就有商队来了。”黑发侍女手执尖刀剥出一张完整的狼皮,猎人眼明手快地接住,一张张铺在条桌上,狼血沿桌腿流下,积成一片猩红的水洼。   “也只能这样了。”猎人沮丧地说,“我的刀被冬狼咬穿了,弓箭也丢了,这次还要到老都林的店里去打一套新的。都怪我贪图便宜,上了那个该死的南方人的当,被他拿残次品当成精品来卖,结果一咬就穿了。”   “这能怪谁?”珀尔忍不住嘲笑道,“如果你不是我丈夫,我有时候真想看看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老都灵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打造的兵器就连领主武库里的精品也比不上,你居然信了别人的邪,去买不经用的破铜烂铁,结果被冬狼咬穿了。你倒好,连弓箭都丢了,跑得最快,让你的同胞在后面送死。”   “起码我把人带了回来,一辆车都没有丢!”猎人脸涨得通红,烟斗用力磕在冷杉木桌上。   干瘦女人畏惧地看了看猎人粗壮的身材,重新埋首于狼肉中。   弥赛亚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下面小夫妻的争吵。和地底饱含恶意的针锋相对而言,地面上的一点小争执,实在是干净得过份,甚至连他灵魂的双子都未曾惊动。这对他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   半精灵还在毫无知觉地沉睡,均匀的呼吸声透过木板墙传到隔壁。弥赛亚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准备到旅馆外走走。   无论何时,总要熟悉地形,以免陷入不利, 这是半位面的馈赠之一。   “他是谁?”猎人死死盯着楼上下来的异乡人,危机感不断扩大。   “哦,他是昨晚来的。”酒馆侍女抬头瞥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看他那样子,一个十足的小白脸。猎人狐疑地盯着弥赛亚,直到他走向门口,也没能从陌生人凝固一样的表情上看出破绽。   自从北风之战后,凛冬堡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寡妇们呆在这个荒僻的地方,使劲浑身解数勾搭过路的旅人,就为了离开这儿,到更富足的地方去。就算实在没办法,也要弄到一个儿子养大,靠他们打猎为生。   一个深夜投宿的美男子,猎人情不自禁摸了摸被北地风雪侵蚀得坑坑洼洼的脸,他们一去打猎就要走好长一段时间,只希望妻子不像那些久旷的寡妇那样饥渴。   矮人都灵拆掉铁匠铺前的门板,胡子下面冒出一股白烟。他在这儿已经干了二十三年,今年七十八岁,比起高寿的安娜更老。对于平均年龄不到四十五岁的北地人来说,他已经见证了北地一代人的衰老,但在他的族群里,他依然属于年轻力壮的那一批。   远处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光泽的丝绸长袍穿在身上固然显得飘逸优雅,深受南方贵族欢迎,在冰天雪地里就不合时宜。   这显然是个陌生人,看起来实力还很不错。   都灵搓手缩回工坊,只要不找他麻烦,懒得管这个陌生人会干什么事。他的志向是守着自己永远燃烧的炉火,清清静静地过完这辈子,和族里面那些成天就想着搞个大事情的后辈们完全不同。   毕竟这些家伙们没经历过灾厄之年,不知道畸变者肆虐起来有多残酷,成天幻想成为英雄也是情有可原。都灵对此暗暗作出评价,然后又钻进炎热的室内,抄起铁锤进行一天的敲敲打打。   无聊透顶的陌生人在这个城堡里转来转去,路过领主的马厩和花园(其实并没有花),甚至还往石头城堡更深处张望了几眼,被卫兵拦下之后又重新折返回来,逛到矮人心爱的工坊里。   “嘿小子,不许动我的东西!”矮人向不请自来的年轻人瞪眼,由于身高差距不得不把头仰得很高。   “你是在问我吗?”弥赛亚环顾四周寻找声源,最终在下方找到了腿边毛茸茸的一团。   矮人气得快跳起来了,迫于身高差距还是别的不明原因,都灵没有举起锤子敲断他的腿,眼睁睁地看着外来者的指尖流连在墙上挂着的武器上。那些可都是他打造的精品,跟那些随便堆在地上的可不一样。   金属特有的冰冷感透过肌肤,指腹刮过刀尖,留下一道白痕。双手游走在悬挂的武器间,间或轻轻叩击,弥赛亚闭上眼,聆听着钢铁微弱的颤音。矮人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都灵决定暂时原谅这个无礼的小子。一个出色的铸造大师,内心总是渴望遇见一个懂得欣赏作品之美的知音的。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弥赛亚认认真真地敲击了不同武器的不同部位,按照不同方式不同比例锻造的武器,发出的声音也不尽相同,敲响后的余韵交织,有种冰冷悠远的韵律。弥赛亚在心里认真评估了一下哪种声音最好听,然后——   “请问你这里出售刀吗?”我那把从黑暗精灵手里缴获的刀子,在我走到地面上的一瞬间就化成灰飘走了。   “如果我这里不卖刀,那我挂在这里干嘛?”都灵为陌生人的逻辑震惊了,然后尽职尽责地介绍起来,“除了刀,我这里还卖双手剑,□□,钉头锤,各种盔甲,伐木斧……”也许哪家跑来游历的贵族子弟,在哪个导师那儿隐修几十年,出来混简直就像一张白纸。矮人茂盛的胡子完美隐藏了胡思乱想,只有黑豆子一样的眼珠不停地转。   “嗯…………”弥赛亚随手拿起一把厚背弯刀,在空气里舞了几下,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太轻了,也太短了。”随手把弯刀丢回架子上,拿起放在另一边的斧头。   遇到挑剔的主顾,都灵一点没有生气,反倒兴致勃勃地和他一起挑选起来。   “唔,还是好轻。”斧头被轻轻放在羊皮上。   “那看看这个?”都灵殷勤地爬上架子。   “这个不好使劲,不合理。”   “那这个?”   “抱歉,我不用钉头锤。”钉头锤被看也不看地扔进垃圾堆。   “那你看这把?刀背用的寒铁,刀刃上用了精金。”   矮人愈加兴奋地翻箱倒柜。通常修行特殊武技或是实力高深的武者,都会按照自身需求要一把特殊武器,好使其武技威力达到极限,那些不入流的小虾米才会随便买一把刀将就。呆在这个小地方,每天打造的都是些品质低劣的东西,很久都没有伟大的杰作来献给锻造之神了。   弥赛亚打开长条形的云杉木匣子,凌厉的白光立刻倒影在工坊的天花板上。都灵搬出一个披着皮甲的假人,让他挥下去。   寒光霍霍闪过,半截假人躺在工坊的地板上,切口平滑如镜。弥赛亚试着驱动魔力,刀刃上毫无阻碍地凝出了无色的风,传导魔力的性质和黑暗精灵的武器一样出色。   “不错,但我还是觉得很轻,刀刃也不够长,需要改进。”弥赛亚说。   “刀刃太长就容易断了!”都灵瞪大眼,“就像这样。”他从垃圾一样堆着的武器里抽出一把,对着铁砧轻轻一磕。   长刀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轻薄的刀尖被铁砧轻而易举地弄碎,变成一把废品。   “你可以让他不那么脆。”   都灵吹胡子瞪眼,“你是想让我用整块精金来锻造这样的刀吗?鉴于你要求足够重又要有足够的延展性,我建议你用精金和秘银混合铸造它,让它变成一把银蓝色的美丽尤物。”矮人的音调越来越高,“你有足够的钱吗?秘银的价值是二十倍黄金,精金则是一百倍,铸造出的这把刀足够买下十个凛冬堡了!而且我也没有足够的矿石来进行铸造!”   弥赛亚在昏暗的工坊里抚摸下巴,他想起了塔克林附近的废弃矿坑,还有那座闪闪发光的秘银桥。   “这些都是很好解决的。”   “我不相信。如果秘银和精金随处可见,那么也不会有贪婪的法师为了一点点秘银拿去建造法师塔,冒着生命危险去洗劫龙巢了。”就算是在我的故乡,精金和秘银也是能让矮人们打破头的材料,都灵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相信我找得到。”弥赛亚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刀的长度,“把刀的长度增加到七尺半,要更薄更细。这把刀多少钱?”   “三十个银币。”实际只要十个,都灵厚着脸皮敲诈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弥赛亚大方地给了他一个金币。   “成交。”矮人也不好意思再占便宜,附赠了一个精美的刀鞘和一块临时裹住刀刃的鹿皮。   弥赛亚背着长刀穿过街道,回到旅馆里。半精灵已经醒了,正坐在空位上享用早餐,眼睛下面有一团不明显的青黑,显得无精打采。旅馆中央围了一圈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一个棕色的脑袋勉强高过人头,还有一双比正常人更小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发红包,嗯…… 第20章 龙的消息   半身人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人群齐声起哄,“你说看到了龙,那我还说看到了霜巨人呢!”   “这是真的!”围在中间的小个子竭力辩解,把沾满泥水的破烂外套举高,上面清晰地被利器划出长条形的裂痕,“这是我被龙爪撕掉的外套!”   “这要是能算成龙爪的痕迹,我都可以随便拿件衣服让树枝撕裂,冒充被龙袭击后的幸存者了,要是这上面有血,我还能相信你是从冬狼爪子下活下来的幸运儿。”   “你们不信就算了。”小个子意兴阑珊地从桌上跳下来,挤出人群,“老板,来一瓶冻葡萄酒,熏肉面包还有浓汤。”   “如果你真的被龙抢走了所有财富,那你还有钱吗?”葡萄酒“嘭”地放下,干瘦的侍女趴在柜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个子。   “啊,我看看。”小个子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在腰间摸了个空。他又摸遍了所有口袋,只可怜巴巴地从裤袋里倒出了两个铜板。   “看来你可真是被龙抢劫过了。”珀尔毫不留情地嘲笑,“连一顿饭的钱都没有,还要最贵的酒,你是要学乞丐乞讨吗?看看这儿有谁会好心替你付账吧。”   “比起饿肚子,向别人借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信誉在南方一向都是超越同行的。”小个子骄傲地回答,一边在酒馆里溜达一圈,最终锁定了偏居一隅的两人。   “请问,我能向你们借点钱吗?”弥赛亚饶有兴致地观察小个子,看着他扒着桌边,踮起脚努力拉长身高,一双水汪汪的眼里满是诚恳。   半精灵无精打采地从指缝里滚出两枚银币,“两枚银币,矮子,就当送给你,在一个时刻里让他们闭嘴。”   小个子一把抓过银币,脸色黯淡了一瞬,重新跳上桌子。   “好吧,我承认。”小个子垂头丧气地说,“我说了谎,我没有遇到龙,我只是遇到暴风雪,和我的车队走散了。”   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灵能使用过度?”弥赛亚回想起上次半精灵生病的情形。   “不是,我没有使用灵能。”半精灵烦躁地说,“只是昨晚没睡好。还有,你昨晚带我吹了半天北风,我染上了风寒,弥·赛·亚·先·生。”   “我不能理解,不过我会记住不带你飞到天上的。”弥赛亚老老实实地回答,对于他而言,感冒生病确实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安静,我要想想风寒需要什么草药,地底的很多药物都不在阳光下生长。” 两人靠在一起,远离人群,炉火照亮脸颊,亲密地低声私语,看起来有种超脱热闹的美好。   “打扰一下。”小个子“啪”地把盘子放到桌上,招来奈哲尔不耐烦地一瞥。   “刚才我听见你在说风寒?”小个子热情澎湃地介绍道,“我想你们推荐专门的疾病药水,比这个店里粗制滥造的姜汤好得多,只要一个银币,一个硬币!”   “没有必要。”奈哲尔嘶声道,突如其来的风寒让他的喉咙发炎到了,“我想你是个商人,一无所有的商人,还想给我推销并不存在的东西,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等我有货的时候,你可以买点回来囤着,像你这样的贵族老爷应该不会介意那点零花钱吧?”小个子看起来并不想放弃。   “你说错了一点,我可不是贵族老爷。”半精灵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我想我对你的打赏足够多了。矮子,现在闭嘴,我要休息了。”   小个子商人恹恹地看着半精灵拂袖而去,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把刀子在桌上竖起来,“他可真难讨好,不过也很容易理解,不舒服的时候,人总是格外暴躁。”   弥赛亚坐在另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自称龙口幸存的家伙。他比矮人甚至还要矮,比起矮人粗犷坚硬的线条更显得柔和丰腴,有着一双长满厚实毛发的大脚,肤色红润,头发乌黑顺直,棕黑的眼里闪着活泼的光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物。   “不过我要申明一点,那就是跟你们比起来我是矮了点,矮个子也有矮个子的好处。”小个子商人继续喋喋不休,仰望着弥赛亚,普通人也难以企及他的身高,“我在我家乡算是很高了,我还在镇里一年一度的选美大赛里拿过冠军呢,嗝~”   弥赛亚津津有味地听着商人的念叨,他在灵吸怪的辅脑里看到过半身人的描述,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一个,和辅脑里的记录相差不大。   半身人是个相当奇妙的种族,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算得上是个奇葩。半身人身材矮小如孩童,聪明能干,又不像人类一样贪婪。他们好奇心旺盛,大多都有点收集癖,为了奇奇怪怪的东西而四处奔走,在各个城市都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更为奇妙的是,哪怕他一副郁闷得要冒烟的样子,负面的情绪依旧只占了很少一部分,在弥赛亚眼里仍然像是块大号的正能量宝石,不会引起灵魂双生子的波动。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眼睛盯着半身人,思绪渐渐漂移。   酒馆里简陋的油灯爆出一朵火花,半身人一次又一次地把葡萄酒倒到杯子里,北地特有的葡萄在霜冻过后进行采摘,酿出金黄色的粘稠酒液,甘甜味美,几乎不会让人感到上头,半身人失意之下喝高了,从过去的光辉历史转而变成对现状的哀叹。   “我当初就不该听说北风之战发生在凛冬堡,就傻乎乎地想要跑过来瞻仰一下战场,看看是不是诗歌里说的那样,精灵王艾尔威独自一人战胜了怪物之母,把它焚为灰烬。”半身人趴在桌上,两眼迷蒙,含混不清地发出哀嚎,“该死的白龙,把我的车队全都抢光了!我的货,我的烟丝……”   干瘦的酒馆女仆拿着抹布走过来。   “有事吗?”   黑发侍女扭捏了一阵,朝杯盘狼藉的桌面,和一个疑似耍酒疯的半身人努努嘴。   “我来看看,亲爱的客人,这里有个醉鬼,打扰了您独自思考。”珀尔甜蜜地说,对着弥赛亚露出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容,调整身材露出最美好的姿态。   周边人对此熟视无睹,北地女人自从北风之战后就开始变得放荡早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鉴于男性的稀缺和婴儿极高的夭折率,她们成天想着和强者一夜春风,尽可能绵延下能够在凛冽北风中成长的强壮后代,有时候甚至会当着丈夫的面邀约别人。   新来者对北地的潜规则还一无所知,弥赛亚面临的就是黑发侍女露骨的挑逗,而她的正牌丈夫还待在旅馆大厅里。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想,脑子放空,神游天外,对外界漠不关心的他根本没注意到珀尔暗送的秋波。   被无视了的黑发侍女感到尴尬,些微恼怒冲上她的脑子,很快又在对方强健的体魄下烟消云散。珀尔仍不放弃地一件件收拾餐具,用温热粗糙的手背去触碰他的手。   他可真冰冷,像雪一样。   这更坚定了珀尔想要温暖他的想法,但其他人不那么想。   “外乡人,你出来,我要和你决斗。”头脑简单的猎人鲁莽地拉开了黑发侍女,甚至在她手上留下一个青紫的掌印。珀尔怨恨地看了打搅她好事的丈夫,退到不引人注目的后厨去。   漂亮的外乡人目前完全处于一种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弥赛亚搞不懂为什么侍女来了一趟,就有个弱得可以的家伙跑过来大言不惭地挑衅他。   “为什么?”弥赛亚慢吞吞地抬起眼皮。   “为什么?”猎人愤怒地喷着酒气,就像冰原上的公牛,“因为那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自己跑过来,又关我什么事?”   清晨就有这种劲爆地事情发生,长期娱乐生活匮乏的北地人兴致勃勃地聚集在一起,甚至在一边打赌究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地猎人打败竞争者,还是那个银发小白脸能取得胜利。   最后弥赛亚不胜其烦地让猎人做了城堡路灯上的免费吊坠,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大汉的肩胛骨,涌出的血液在这儿的天气里给猎人的皮肤造成了二次伤害。   黑发侍女忙不迭地搭上梯子,把丈夫解救下来,看向弥赛亚的眼神更加热切。   “不,你要是再来打扰我的清净,那我就让你来试试刀,她还没见过血。”   珀尔恐慌地跑开,深深战栗,躲到衰老的旅店老板背后,企图从母亲的身边汲取一点勇气。老妇人半是责怪半是安慰地抚上侍女的背,警告她不许再犯下类似的错误。   弥赛亚为自己赢得了半刻清净。   “你太厉害了!”半身人兴奋地叫道,“我叫山姆,你叫什么名字?有这样的身手,我出钱雇佣你怎么样,要是能打败那条白龙就更好了!”   弥赛亚突然觉得半精灵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半身人确实很聒噪。 第21章 屠龙大计   选择   两张告示平摊在桌上。   一张鲜亮崭新,用白色墨粉写出一串漂亮的花体字。一张在风雪里太久,脆硬冰冷,字迹漫滤不清。半精灵拂去斗篷上的雪花,趴在桌边一字一句地读出上面的字句:   “鄙人在凛冬堡东北雪原遭遇白龙,车队被龙抢去,现招募勇士前往龙穴屠龙,屠龙成功后每位成员支付1000金币。”   不用说,那自然是曾经在清晨让他不得安宁的半身人。靠着仅剩的一枚多银币,山姆购买了一把刻刀,靠着收集来的木块雕刻了许多精致地小玩意儿,挨家挨户地兜售。半身人的手艺在老幼妇孺中大受欢迎,重新在北地安定下来。看到希望的半身人心里无时无刻不盘旋着夺回货物的念头。   一千金币。   半精灵小小地心动了下,这无疑是一笔巨款,由此可见半身人之前的身家,也难怪会被龙盯上。更不用说屠龙之后带来的丰厚收益。哪怕身为五色龙种最低下的白龙,其寿命也远超凡人,龙巢中囤积的财物也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当然,半身人也许在开空头支票,山姆根本就没有足够财力支付酬金。也许他们这群人去挑战白龙,根本就是去送死,身为大名在外的五色龙,白龙对一般人来说也是噩梦般的存在。   可还是想去……   半精灵叹息一声,拿起另一张从告示栏上撕下来,坑坑洼洼的毛皮:   “灰烬谷科拉里法师塔招收学徒,报名费1500金币一人。”   自从和卓尔法师分别后,奈哲尔又重新陷入了空虚中。纳芬在他心中点燃了一把火,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向他打开了一个缝。   奈哲尔闭上眼,对于知识的渴望焚烧着他的心。   我就像一个即将溺水而死的人,如果说弥赛亚是救命稻草,那卓尔传授给我的知识就是可以让我游到岸边的浮木。我没法修行武技,也不像半身人那样有一双巧手,半吊子灵能更远远及不上弥赛亚的力量。   半精灵低下头,一抹忧伤的阴影落到脸上。   除了手里的知识,我一无所有,现在甚至连她也即将离我而去。   “弥赛亚,白龙和你相比是怎样?”   半精灵若无其事地说,很好地将渴望掩饰进单纯的疑惑中,眼神诚恳得让人不想拒绝。   “那要看它多老了,太古龙我对付起来要花点功夫。”   “那也就是说,你能对付它?”   奈哲尔眼前再度浮现从他光辉耀目,从召唤阵中踏出的那一刻。也许那六翼并不只是个摆设,真正是某种象征实力的标志。   “你想要去?那很危险,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白龙,都足够杀死你了。”   血色一瞬从奈哲尔脸上褪去,半精灵半侧过身,藏进房间的阴影里。弥赛亚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伸出袖口的手指攥紧衣料,微微颤抖。   灵能毫无顾忌地随情绪扩散开,半精灵的内心全然不设防地向弥赛亚露出一角。那些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全然无防备地展现在他面前。弥赛亚试探着触碰它,一股冰凉而复杂的气息从灵魂链接的一端涌到另一端,神秘莫测又虚无缥缈。   异界来客贪婪地向前攻城略地。   一道坚韧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面前。   “你在干什么?”奈哲尔恼怒地说,尽力收束发散的灵能,在灵魂中砌成一堵墙,入侵者的阵线一退再退,直到被完全驱逐。   “没什么。”弥赛亚坐在椅子上,对奈哲尔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   “那你自己去吧,祝你得胜归来。”半精灵深深吸气,再度感到熟悉的痛苦。   我就像一根落进水中的叶片,只能无力地随波逐流,祈求命运女神微不足道的怜悯。既然是他把我从灵吸怪手里拯救出来,那我的生命也归属于他,他要做什么是他的自由,被圈养起来总比躺在灵吸怪的试验台上更好。   奈哲尔自嘲地笑笑,裹紧斗篷,消逝在北地惯有的风雪中。   “我亲爱的勇士,恩人!”弥赛亚弯腰进入半身人低矮的木屋,立刻受到了山姆的热烈欢迎,“您一定是仔细考虑过了我的建议才来的,我诚挚欢迎您这样强大的英雄去完成这一伟大的事业!”   弥赛亚漠然地瞪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半身人一眼,立刻熄灭了山姆兴奋得过了头的脑子。   “好吧,我的朋友,你看起来兴致不高,还是不适应我这样的欢迎方式?”山姆藏在桌子下偷看弥赛亚的脸色,虽然他够矮了。   “弥赛亚。”   “恩?”山姆不解地眨眼,然后恍然大悟,“啊,这是你的名字!我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让我想想。”半身人习惯性地开始翻找他的记录本,继而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所有财物都被抢走了。   “等我找回东西,我一定会翻到的。这个名字有特殊含义,肯定在我的本子上。”   木门上响起粗暴的敲击声,山姆热情地跑过去开门。   “我是不是来晚了?”矮人灵活地窜进来,细小的冰粒化成水顺着胡子流下,山姆不明显地打了个寒颤。   “不不不,事实上,你来得正好。”半身人把擦得锃亮的黄铜水壶从火上移开,每人的杯子里都倒了满满一杯。   弥赛亚喝了一口,发现比旅馆的饭菜合口味多了,很显然,半身人拥有一手出乎意料的好手艺。琥珀色的饮料里飘着干花和浆果,醇厚之余还多了一丝清新。   “你做得比老安娜的更好。”弥赛亚毫不吝啬地夸赞。山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炉火边看不出来是否脸红。   “很多人都羡慕我有钱,事实上,我最引以为豪地就是我的厨艺,但是太多人都只看到我善于经营。”   “没什么比酒更好喝,特别是北方的烈酒。你的确手艺比安娜好,为什么不安心在这里做点小生意,开春再和商队一起回南方去?你要知道,被龙抢钱,留下条命就很不错了,何苦要去屠龙呢?”都灵相当给面子地喝光了茶,脚尖踢了踢随身带来的一个小箱子。   山姆蹲下来,专心致志地摆弄箱子上的锁,咔哒一声轻响后,露出一套轻巧的装备。   “难得的矮人大师作品,我从前听说很多大师为了避难都跑到了北边,没想到是真的。”半身人挑出一把小刀,挂在皮带上转了一圈,“非常合身,付现还是等几天?”   “从没有人能在我这儿赊账!”   “我还想让这些宝贝多留在身边一阵。”山姆肉疼地抱出坛子,从里面掏出一件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都灵迫不及待地扯开绳子,捻起一小撮橙红色的粉末,它在火边里闪烁着剔透的光彩,接着伸进嘴里细细品尝。   “纯正的火盐,杂质很少,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运,才能收到这么多。”   “这里的好东西很多,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很值钱而已。”山姆带着一点点得意地回应,“这些东西能够得上要付的钱吗?”   都灵把火盐重新包好,拿在手里颠了颠。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商人会这样,你肯定还有多的,但是我就要倒给你钱了。”都灵随便把包裹放到腰间袋子里,半身人眼巴巴地看,这些带到南边卖给法师,是能卖上大价钱的。   “好歹我没往里面掺染过色的沙子,也没故意少放,够良心了。”   都灵明智地放弃了就这个问题和山姆继续争辩,除开族群里的异类,否则矮人永远都不可能在商业问题上胜过商人,他们都是崇尚实干胜过雄辩的群体。   “都灵。”被排除在外的异乡人突然发声,“你不是来和山姆谈屠龙的事吗?”   “我当然是,在此之前,我也必须把我应得的东西拿到手。”都灵抄起斧头,做了个向下劈斩的姿势,仿佛那条远在天边的白龙已经被他砍掉了头。   “那你们知道那条白龙在哪吗?他又是什么年纪,多老了?”   小木屋里陷入一阵难堪的静默。   “那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矮人莫名其妙地瞪着半身人,开始盘算面前这个阔绰的主顾是否真的靠谱。矮人当然知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北方就一直是白龙的领地,但半身人至少该打听好龙巢在哪,不然让他拿着斧子去凿冰吗?   “这个……我才第一次到凛冬堡。”半身人搓了搓手,内在含义不言而喻。   抛出这个问题的异乡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靠背椅边,事不关己地看山姆急得团团转,半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一个大篓子。尽管白龙是所有五色龙里智力最低下,行为最像野兽的龙种,就连霜巨人都能把幼年白龙当宠物养,老龙的智力与实力都不下于人类中最聪明者。   哪怕就算是古白龙,弥赛亚都有把握战而胜之,但矮人和半身人难免团灭。弥赛亚还不想自己到手的酬金突然化为乌有。   “我想起来了!”半身人突然兴奋地大叫,“那条龙受过伤,从脖子背后到肩上的鳞片有一大片和其他地方颜色不同,打听一下这条龙!”   “哦。”矮人泼了山姆一盆冷水,“看见龙的人除了你以外,全都死了。你还是从你车队在哪儿被龙抢劫开始找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忙到飞起………… 第22章 越级打本(一)   山姆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呼出的白气刚刚飘起就结成冰粒,北风呼啸着敲击在半身人身上。来自南方的他还是不能适应北地这该死的气候。   弥赛亚把卷成一卷的熊皮毯子丢到雪橇上,矮人精准地接住,把它用皮带绑牢。两只驯鹿悠闲地刨开雪地,寻找着残存的苔藓,雪橇上挂着的小东西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我、我希、希望这次能找到、到白龙……”   山姆口齿不清地说,每张一次嘴,就有一阵寒风灌进去,半身人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冻成了冰,直到矮人自酿的烈酒融化了坚冰。   “我看你能坚持到出事的地方就不错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活着跑到凛冬堡里的。”都灵一边抱怨,一边拧紧木塞。他看到一个披着连帽斗篷的黑影大步向他们银发的伙伴靠近,矮人警惕地握上斧柄。   早在半精灵靠近之前,弥赛亚就已经停下逗弄驯鹿的手,面向奈哲尔。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异乡人诚恳地说,都灵悄悄移开放到武器上的手,原来是旧相识。   “我还没任性到这种程度。”奈哲尔拉下斗篷,头发贴在清秀消瘦的脸颊上,眼眶里布满血丝,“拿着你的东西去,我不会跟着。”   弥赛亚接过半精灵粗暴塞过来的口袋,往里面粗略扫了一眼。各式各样的瓶子胡乱堆在一起,散发着奇异的药味。   “止血药在里面,都贴了标签,我想这里应该有人识字。”   雪橇在冰面上滑行。   矮人尽力拉住木杆,以防滑落下去,红棕的胡子在雾里凝成一团。   “刚才那个斗篷人是谁?那家伙心不坏,虽然他说话真不客气。”矮人的声音被山姆的尖叫牢牢盖住,半身人在高速飞驰的雪橇上滑来滑去,活像一个到处弹跳的皮球。弥赛亚拽住看起来随时要飞出去的半身人,雪花落在棕色的皮衣上,总让人联想起洒满糖霜的姜糖饼干。   “让……让它们跑慢一点!”山姆呜咽着抱住弥赛亚的手。   “放心,不会掉下去。话说,你来这儿都没坐过雪橇吗?”都灵用另一只手在空气里甩了个鞭花,驯鹿跑得更快了。   半身人用缩成一团的身子回答他,简易的雪橇在地里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我想你说的地方应该到了。”都灵握着缰绳,拉下护目镜,极目向外远眺。   皑皑白雪掩盖了一片黑色的阴影,微弱的血腥气从远处飘到鼻端。一群冬狼隐藏在背景里大快朵颐。   矮人拽着缰绳让驯鹿横移几步,把雪橇藏到下风处,拿出斧头向冬狼发起冲锋,弥赛亚紧随其后。   “都死了。”山姆沮丧地蹲下来,隔着冰层看着死难者的脸,“他们从前都是很可靠的伙计,因为那条该死的龙,全部都没法回家。”他吸了吸鼻子,重新振作起来:   “让我们先看看有哪些线索,我只记得那条白龙看起来受过伤。”   “不行,时间太久了。”都灵看着那些裸·露在外的青紫皮肤,“白龙的吐息和冻伤根本一样,完全没法分辨。从爪痕看,白龙的骨节很明显比幼龙大,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那可能甚至是条青年甚至更老的龙。”   那是条不折不扣的坏消息。弥赛亚从翻倒的车上跳下来,那条白龙搜刮得干干净净,车上什么也没有。微弱的龙威还残留在车队周围,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消磨。确实有龙曾经光顾过这里,但还不能确定方向。   他决定用上些非正常手段来加快进度。指尖拨开冰雪触及尸体,弥赛亚闭上眼,流淌的魔力在血管里呼啸。   经历一段像是被塞进缝隙里的旅程后,弥赛亚浑身一轻,脚踏实地站在一片灰色的平原。   弥赛亚看着自己的手,视线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半透明躯体,落到毫无生气的地面。一道细线从幻化的投影里延伸出去,连通远方。弥赛亚迈步向前,近乎凝固的能量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仿佛要将不速之客放逐出去。混乱的双生子仿佛被亡魂的位面所震慑,凝固一般沉在心海深处。   他很快接近了目的地,要找的目标正孤独地立在荒原上,一道佝偻的影子正急速靠近。   弥赛亚弹出一道魔力,鬼婆短促尖叫了一声后,迅速离开这个被庇护的灵魂。   不知名的亡者还站在那里,带着满脸茫然和空洞。   “你还醒着吗?”弥赛亚悄声低语。   亡魂慢慢转动眼珠,瞳孔里渐渐出现神采。   “我——在——“   “白龙,你之前看见白龙了吗?”   “看见过。”伙计的亡魂脸上浮现生动的恐惧,“是它杀死了我!”几张破碎的画面顺着波动的情绪涌进他的脑海。   “它从哪里来?”   “嘘~”半身人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拉着矮人悄悄走到一边。   “那是在做什么?”都灵压低声音,望向弥赛亚的方向。   银发的异乡人半跪在冰冷地雪地上,手指触摸着尸身的额头,柔顺的长发垂下来,沾满雪花。   “好像是在施法?”山姆瞪大眼睛,努力看清弥赛亚的动作,融化的雪水流进眼眶,半身人很快就眼泪汪汪,什么都看不清。   “我甚至都没看见他念咒语!”都灵不可思议道,他们族中偶尔会出现相当罕见的法师,他年轻的时候甚至还向他们中的一个学习过附魔技巧。   不用材料,不用咒语,甚至没有施法姿势,这大大颠覆了矮人的常识。   “我听说在世上,有一些特别强大的法师可以省掉这些。”半身人和矮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夹杂着艳羡和渴望的眼神,彼此放下心来。   同伴越强大,他们的生命安全才越有保障。   和亡魂的连线一点点粉碎,伙计重新恢复了麻木,单薄的灵魂看起来更加透明。   弥赛亚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位面空间变本加厉地躁动起来,蠕动着压缩空间。他感到一阵窒息,仿佛为了呼应他的感觉,投影的手臂上冒出一片紫红的血点。   他睁开眼睛,抽回手,远在冥界的投影哗地一声,被空间挤成无数微小粉尘。   冥界对他的排斥超乎预料的强,想来上层界也是如此。即便如此,他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情报。游离在空气里的微弱龙息此刻聚集在一起,成为指向龙巢的路牌。   那是条刚刚达到壮年水平的白龙,正好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肚皮上的龙鳞因镶满各种财宝而坚实异常,而肩背处则有一条鲜明地分界线,仿佛是被什么打伤后重新长回来。   “我找到龙巢了。”弥赛亚冲正在掩埋尸体的矮人和半身人说。   “再等等。”山姆捡起一团雪在手掌间搓了搓,勤快地把冬狼拖到雪橇上。虽然带了干粮,但对于送上门的食物,他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   等到收拾干净冬狼,弥赛亚坐在雪橇高处,指了指方向,都灵推开护目镜,用手搭起凉棚向远处张望。   “没有问题,这条路没什么危险。”   半身人一声不吭地跳上雪橇,抓紧栏杆,免得被甩出去。   原地翻倒的马车,倒毙的马匹和伙计都被清理一空,掩埋在深雪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放假·了! 第23章 越级打本(二)   “快到晚饭时间了。”   半身人捂着肚子,厚实衣服下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咕叫了一声。   “太阳还没下山呢,急什么。”都灵跳下雪橇,在驯鹿屁·股上狠狠来了一下,领头的雄鹿会意地拉着雪橇藏到背风处。   “是这里。”弥赛亚站在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视线投注到洁白的冰川上。   这里已经是一处远离大陆中心的岬角,冰冷地海水昼夜不停地拍打着被冰川侵蚀得坑坑洼洼的海岸,单调地日复一日回响在天边。离开车队遇袭地,仿佛也离开了雪原上永不停歇的暴风雪,澄明的穹顶笼罩着蓝色的海洋和冰川,显现出一派荒凉纯净的壮美景色。   可惜总有煞风景的存在。   弥赛亚摸着下巴俯视山坡下方支起的一个个帐篷。以他敏锐的视力,清晰地看到帐篷边布满了一种奇特的生物。他们大多身上布满了近似蛇鳞的灰黑色鳞片皮肤,脑袋像蜥蜴一样扁平而嘴部尖锐,两支浅色的犄角竖在头顶上,老鼠般细长的尾巴突兀地拖在背后。红色橘色的衣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拿着一支短矛或□□摇头晃脑地四处巡视。   成串的海鱼和磷虾被粗暴地放到冰上冻起来,灰白的大型鱼类骨骼支撑起粗糙炮制过的皮革组成一个简陋的庇护所,地底之下还不断有雪和泥土扬起,再由地面上的成员运往海边倒掉。   狗头人。   弥赛亚将眼前的形象和从灵吸怪辅脑里的图案相对应,顿时对这群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了个大致印象。   传说中狗头人是龙的眷属,但也只是传说而已。龙的身边往往有狗头人的身影,但狗头人并不只在龙身边出现。狗头人的确长着一身鳞片,而且会说龙语(通常听起来像汪汪的狗叫),他们聚族而居,往往给初出茅庐的冒险者们迎头一击,领地里堆满了新人的尸骸。   弥赛亚显然不在此列。张开翅膀,迎着海风滑翔,将狗头人屠杀得一干二净完全不需要什么力气。   “狗头人!”山姆压抑着兴奋小心说,生怕惊扰了地下一无所知的生物。   实际上海风刮过,哪怕他放开嗓子大吼大家,下面的狗头人也什么都听不见。   “我的家乡就有狗头人,每季都要付一大笔前雇佣冒险者去清理狗头人!和我家故事里那些神秘美丽的邻居完全不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山姆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迷醉向往的神情。   “需要休息吗,你刚才说你饿了。”   “不不不,不需要。”山姆迈着小短腿,扶着异乡人爬到岩石上,指着下面众多帐篷围着的中心。   狗头人的规划乱七八糟,每个帐篷边上都对着一些好像没什么用的杂物,但大体来看是呈环形,一圈圈围着聚居地中央平地上的巨大雕像。   “看,那个雕像!”山姆兴奋地说,“狗头人崇拜龙,中间有白龙的雕像,那条白龙一定在这里!”   弥赛亚左看右看,才勉强把那个歪歪扭扭地劣质工艺品和亡灵记忆里那条威武的白龙重合到一起。事实上无需半身人提醒,周围越来越浓郁的龙息已经鲜明的标识了白龙的存在。   日光逐渐昏暗,来来去去的狗头人将海鱼从冰里挖出来,混杂着其他不可辨认的东西倒进大锅里,燃料焚烧的黑烟向山上飘来。   “下面的狗头人在吃东西,我们还在上边饿肚子,这真不公平。”都灵深一脚浅一脚地把自己从雪里□□,比起轻巧的半身人和弥赛亚,身为矮人的都灵在速度方面有天然的劣势。   “这才是最好的时候,狗头人在晚上比白天更强,再等等太阳就下山了!”山姆摸出一包冻得硬梆梆的东西,“都灵,能借下你的锤子吗?”   “嘿,我的锤子你可拿不动!”于是两人把包裹放到石头上,一点点用锤子把里面的东西敲得粉碎。   三人撇下驯鹿,悄悄潜行到狗头人附近。   “等等,都灵,你先不要出去。”矮人瞪大眼睛,对着半身人怒目而视。   “为甚——唔”   一个褐色鳞片的狗头人拿着擦肩而过,狐疑地到处张望,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只得归结为冰下游鱼发出的声音。   一无所有的雪地上忽然出现几个毛茸茸的头,弥赛亚默不作声地松开捂住嘴的手。   “哦,我再也不和你争辩了。”矮人惊魂未定地说,裹紧刚刚剥下的冬狼皮,“刚才好险被发现。”   “对付狗头人,需要足够小心、谨慎、快速,必须在引来一大堆之前干掉他们,要不然就让他们不能一群群地攻击。脚步要足够轻巧,才不会触发他们的陷阱。”山姆不甚满意地提醒趴着的矮人,“亲爱的都灵,你躲在这里就够了。”   半身人伏低身体,在冰上疾行,绕开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杂物杂物,藏到狗头人简陋的帐篷后。   “看到那些过了吗?我带了一包这个,把药粉撒到锅里就好了,注意不要让他们发现。我相信你能行的,勇士。咱们分头走,那样快点。”   弥赛亚伸手接过药粉。原本直接杀进去也并无不可,但半身人又给了他一个灵感,凡物总有他所想不到的巧思。   山姆裹着狼皮在帐篷间躲躲藏藏,饥饿早已被他忘到天边,仇恨和渴望像一把火,点燃了他的五脏六腑,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半身人目光炯炯地寻找着狗头人的破绽,然后灵活地从中穿过。   在他的故乡,那个永远飘荡着着馅饼香甜气味的落星镇,总是有一群该死的狗头人在夜里跑进农田割走庄稼,或者翻进畜栏偷走牛羊。   山姆回想着当年跟在雇佣兵后面,闯进狗头人巢穴大杀特杀的经历,谨慎地挪动步伐,绕开地上一根隐蔽的绊索,从地上捡起一块散落的石头。   准确命中目标。   红衣狗头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恼怒地四处张望,腰间的投石索左右晃荡。石头栽进胡乱摆放的杂物里,发出一声巨响。   狗头人怒气冲冲地向杂物里冲去,半身人看准时机溜到锅边,用力把手上的粉末抛进汤里,然后狼皮蒙头,一股脑跑远了。一无所获的狗头人摸着被砸出来的大包,气冲冲地回到篝火旁边搅拌起今天的晚餐。   成功了。   山姆在一个无人的帐篷里藏身,一边四处张望,但是并没有看到银发异乡人的身影,狗头人也并没有什么异动。   不会是跑了吧?半身人心里突然冒出疑问,像泡泡一样越来越大。   半身人将疑问藏在心里,重新如法炮制,把药粉扔进狗头人的汤锅里。   “那边还有几个。”山姆正清点着目标,突然身上一轻。   “好了吗?”都灵跺了跺脚,让僵硬的肢体活动起来。   “应该好了。”弥赛亚放下晕乎乎的半身人,“先等等。”   “你的动作好快!”半身人重新露出个冒傻气的笑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做到的?”   弥赛亚径直坐到雪堆上,肌肤几乎与冰雪同色。还在幽暗地域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地动用隐形术偷袭亦或规避不必要的战斗。潜入狗头人营地这种任务,也只是套上隐形术,走到锅边伸手的程度,和地底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一定是法术的作用,你是个强大的法师?”半身人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   法师?   弥赛亚脑中浮现出卓尔法师的面容。那个卓尔现在应该在地底东躲西藏,逃避来自蛛后的追杀?别的不说,奈哲尔似乎对法术灵能之类的东西也相当热衷,可惜他并不能教那个瘦弱得家伙学会它们。   那些东西深深镌刻于灵魂之上,与生俱来。   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弥赛亚默许了半身人丰富得过分的联想。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他更接近术士而非法师。   半身人和矮人缩在掩体后面,用牙齿碾磨着又硬又冷的干粮,天空上是即将下落的太阳,赤红的云霞铺陈在背后。远航的狗头人划着小船在一个小小的港口靠岸,带着渔获走上冰面。在地底埋头苦干的成员也带着满身污垢爬出洞口,陆续聚集在温暖的篝火旁,享用起晚上的美餐。   就连矮人也没再抱怨,因为那些狗头人很快就要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   一个。   两个。   三个。   矮人和半身人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的干粮,眼皮也不抬。直到最后一个狗头人举着□□摇摇晃晃地一头栽进海里,才欢呼一声,举着斧头和小刀冲进营地。   弥赛亚没有参与两人热火朝天的补刀行动,翻身跳上了中央广场的白龙雕塑上。   白龙张开翅膀,仿佛在咆哮般张开嘴巴,两支犄角向后弯曲。弥赛亚坐在雕像上,背后靠着它高昂的头颅,正好能借助昏黄的光线看清海中一座冰川上的洞窟。   洞窟与狗头人营地远远隔着一片飘满浮冰的海域,孤悬在大陆之外,被冰川断裂带上的重重冰霜掩盖,几乎能让任何人忽略过去。   “亲爱的弥赛亚,我的勇士,快来喝一口热汤。”山姆从行李中变戏法似的翻出一套锅具,打劫了狗头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渔获,炖了一锅磷虾海藻汤,冲着发呆(在他看来)的弥赛亚挥了挥大勺。   作者有话要说:   逛碧水看到了晋江新版合同内容讨论,心塞到死,已经不是周扒皮的那么简单了。写完这本书大概就要江湖不见了。 第24章 越级打本(三)   “屠龙勇士们,累了一天,到火边休息休息吧。”山姆围在火边,正卖力地搅动着汤锅。   都灵第一个凑到火边,借着篝火的余温把冻成冰渣的酒重新化开。   “天暗下来了,就在这里过夜吧,帐篷打扫一下就能住人。”矮人含含糊糊地说,一点汤汁溢出嘴角。   “我也这么想,晚上上路太不安全。”半身人扬起勺子,给弥赛亚盛了满满一碗。   “我同意。”   弥赛亚没有反驳,在他的感知范围,白龙没有丝毫远走的迹象,散发的波动十分稳定。既然如此,那今天还是明天都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一天的路程,消耗了矮人和半身人相当一部分精力。   “那我们先来决定下今晚的谁守夜?”   “我先来,上半夜是我的。”矮人率先提议。都灵这才发现,矮人的热血仍在他体内流淌,他原以为灾厄之年打磨掉了他所有的莽撞和冲动。现在,他依然想要在这片偏僻贫瘠的土地上干出一番大事业。   “我睡不睡无所谓,加上我,明天就能到白龙龙巢了。”   “有了你们,我就不加入了。不过,我可以在营地边放点小玩意儿。”山姆信心满满地从包里翻出一堆细碎零件。   “哦,是盗贼的东西。”   “叫我游荡者,我从来都不干那种活儿,我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别把我和那些败坏职业声誉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都灵尴尬地耸了耸肩,举起双手。   “好吧,我道歉。就算在凛冬堡,我也没听见哪家丢了东西,你的确是个正经人物。”   吃饱喝足后,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以下,点点余晖还残留在天顶。   山姆拿着一堆零件和丝线拼成了几个报警装置,把东西深深埋在临时掘出的沟渠里,倘若晚上有怪物靠近营地,踩动机关后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还会喷出酸液攻击。   半身人动作敏捷,在他重新钻进帐篷时,月亮还没有升上来。   “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要不要先来玩一把?”山姆搓搓冻僵的双手,从铺盖卷里掏出一叠叶子似的东西,那是各种族间广受欢迎的纸牌。   “不了,忘记守夜就麻烦了。没有怪物还好说,有什么动静就来不及了。我只带了铸造手札,你看得懂我写的什么吗?”   “那亲爱的弥赛亚,你呢?”   弥赛亚正忙着给新买的长刀上油,闻言抬起头。   “我不会。你手上那个是什么东西?”   “天哪!”半身人夸张地张大嘴,“你居然不会玩?连最古板的贵族家里也偶尔会用这个放松放松,你该不会是从哪个……哪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出来的吧?”   弥赛亚心中一凛,如果不是确信他对自己一无所知,他就差掐着山姆的脖子逼问他从哪里知道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囚牢半位面的确是个真正与世隔绝的地方。   “那很好玩?”   “那本身没多少乐趣,真正有乐趣的是玩牌的人啊老兄。”山姆勾了勾手,努力几次后只能遗憾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也不要太醉心于那些高雅的艺术了,偶尔也需要从天上下来,看看地上的东西。”   艺术?   收刀回鞘,弥赛亚决定等到回去之后,向半身人好好请教那些陌生的名词。   “说起来,凛冬堡的人都觉得我异想天开,你们怎么会想和我一起去屠龙的?”   “白龙有什么,”都灵不以为然,“你让我去打一只红龙我可能不敢去,白龙这家伙还是很容易的。”矮人撩开袍子,露出里面制作精美的重甲,光滑的平面上蚀刻了繁复的魔纹,在弥赛亚视野里闪着微光。   很眼熟。   重甲上的魔纹和灵吸怪辅脑里的记载很有相通之处,总共赋予了三个效果,力场盾、冰霜抗性和一个力量增幅,三个互不统属的魔纹在首尾处巧妙地衔接起来,形成一个古怪而美丽的花纹。三枚宝石镶嵌在上面,作为能量核心。   就是没有刻上减重的魔纹。   “龙皮龙骨都是锻造的好材料,龙血要么制成墨水卖给法师,要么能给刀剑淬火,龙肉可以吃,哪个地方都有用处,当然想要一条白龙到我面前来。”   “哇哦。”山姆啧啧赞叹,“你真厉害。”   “是龙诶,什么东西比龙更壮美?更有野性的凶猛?更纯粹的力量?我要把他的力量和骨肉铸成更完美的作品,献给伟大的铁锤之父杜尔加,让我的技艺走向巅峰!”   “说得好,说得好。我现在的愿望就是早点找到我丢掉的货物,如果没损坏就在城里卖掉,然后赶紧回家。我不想再忍受这糟糕的天气了。”   “说起来,我都有点想回家了。山姆,我在灾厄之年搬到这儿,现在南方布兰德矿坑和白银城还有那种浑身流脓的怪物吗?”   “你是说那些畸变者?”半身人欢快地回答道,“灾厄之年突然结束以后,那些东西就没那么强的力量了,各地神殿组织人手基本把大道上的都解决掉了。但在野外可能偶尔还会遇到几个。”   “那我就放心了,有空我也要回家探探亲,和老师几十年没见了。”矮人略带感伤地放下酒壶,目光穿过帐篷,投向远方。   “嘿,弥赛亚,你怎么不说话?”半身人戳了戳他的腰,“你为什么想要来屠龙?”   “为了钱。”   “钱?好正常的答案。”半身人摸着下巴,“你就这么确定这次一定能屠龙?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有很多钱来着啊。”他这样走在街上都能让人撞路灯,走到珠宝店都会让宝石黯然失色的存在,怎么看都像是刚刚从王宫里走出来的。   “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是对某人重要。”   “你对那个人真好,竟然冒着这种危险过来屠龙。你一定是位想要夺取贵妇人芳心的骑士。不知道是何等美人,让你这样钟情。”这种人山姆也见得多了,贵族家庭里总有些空虚的贵妇人,丈夫和情人聚在一起,她没事就去和俊美的骑士勾勾搭搭,最好是涉世未深的青年。玩腻之后就让他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以此作为一个恶劣的玩笑和谈资。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狠心让他去送死?   弥赛亚不带感情地斜睨了半身人一眼,贵妇人和骑士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名词,只能隐约察觉到背后的窥探之意。   “贵妇人?”弥赛亚挑了挑眉,在嘴里反复咀嚼,“美人,嗯?”   山姆自知失言,连忙补救:   “那一定是为了你的朋友,你们的关系真令人羡慕,让你为了他能挑战巨龙。”   朋友?如果是说他把奈哲尔从灵吸怪手里捞出来,一路解决掉各种怪物,来到地面上的话,那的确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了。   “是个沉默的人,脾气古怪。”弥赛亚点头,嘴角微微带了笑意,不知道脾气古里古怪的小家伙听见“朋友”这两个字会是什么表情。   山姆大大松了口气。   “屠龙以后,我可以认识认识你朋友吗?”   “你见过。”   半身人歪着头想了想,从脑海里翻出一个被斗篷遮住,只露出优美弧线的下巴。   是他。   他应该还有嘶哑的声音,和极度不耐烦地口气,露在外面的手指干净修长,活生生一个法师模板。听说法师做起实验来就像把黄金堆起来烧掉,难怪他们俊美的勇士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承诺跟着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商人东奔西跑。   “你是个商人。”弥赛亚忽然想起一件遗漏的事情。   “嗯,怎么了?”   “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销售吗?”   “是啊,无论是最深海底的珍珠,鱼的眼泪,还是鸟的呼吸,吸血鬼的心脏都有卖。”   “我需要一些煤灰和盐粒、一盒蜡烛、一大块硫磺、若干个萤火虫、一大卷铜线和银丝、几个铃铛、一管水银、龟壳、滑石粉、云母……”   从半精灵撕下告示开始,弥赛亚就有种预感,他会和自己分别一大段时间。弥赛亚毫不怀疑奈哲尔的魔法天赋,笼罩在他周身的灵光简直能令一个毫无防备的普通人就此瞎掉。哪怕自己所有物即将被某个法师夺走,他也并不愿意违逆半精灵的意志。   “等等等等,你要的是初级法师材料包?”半身人忙不迭打断他的话,生意上的事,他总是很兴奋。   “在南边的时候我也做法师的生意,打成包的材料总是很受欢迎,哪怕贵点也没关系。北方没什么法师,所以我就没在箱子里装太多。但愿那头白龙没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扔出去。”   “你的朋友是跟在预言之眼阁下身边?我听说过北方法师里这位最强,传说他一直看守着最后战场的遗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半身人眼睛闪闪发亮,短暂感慨之后又重新回到主题,“要是你朋友有兴趣长期购买的话,咱们合作愉快。”   被冷落许久的矮人忽然掀开门帘,一阵冷风裹着雪花飘进来。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宝石蓝色,闪烁的星辰密密地排布在穹顶上。   轮到守夜的时候了。   山姆钻进被窝,小声对同伴道了一声晚安。   “晚安。”   “晚安。” 第25章 屠龙   天一亮,一行人就离开了营地,在蒙蒙晨光里准备出发。   龙巢和营地还远隔着一片飘满浮冰的海面,因此必需要划船经过这片危险丛生的水域。   “没想到我会在冰海里开船。”半身人挥动木杆,打开撞过来的碎冰,“等我老了,我要把年轻时候的冒险都写进回忆录里。这里的水真美,像毫无杂质的蓝宝石一样,里面还生活着这么多别的地方看不见的水产。捞起来运到南边去,给贵族老爷尝尝鲜,肯定有个美丽的价钱。”   “专心,别让冰撞到船上了。狗头人的船粗制滥造,我可不想在水里冻死淹死。”都灵用桨敲了敲船沿,提醒道。   “好的,矮人老爷。”   上天垂怜,总算没让这艘小破船在中途沉没,然而一道新的难题又重新横在这队冒失的冒险者面前。   白龙的龙巢建立在冰川边缘,一道几乎垂直于海面的冰崖上,参差的冰柱挡住视野。冰川上每时每刻都有冰雪不断剥落,坠入海中,矮人不得不仰着头,随时调整方向,以防被高空坠物砸穿船底。   “这条龙真是……狡猾。”都灵怨念地瞪着头顶,“山姆,把包里的登山镐拿来,咱们要出发了。”   “马上就好。”   “你们都会爬山吧?”   “当然,我还经常和人登山比赛呢。”   都灵率先把登山镐砸进冰里,踏着冰凌向上攀登。洁白的冰墙之上出现了几个小点,正在奋力向上行进。   重甲平时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爬上冰川的第一时间几乎感觉不到费力。约莫爬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熊皮袄子冻成了硬壳,里面的铠甲像活过来了一样,勒着他的脖子直往下坠去。   都灵觉得有些窒息,手上也脱了力,镐子栽进冰里也有些绵软。冰面异常平整,爬起来总是打滑,难以受力。半身人紧紧挨着矮人,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热的。   山姆还总算记得没张嘴呼吸,否则吸进的冷风足以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刺骨寒冷透过手套深入肌理,手指不听使唤地痉挛起来,半身人强忍住不适,紧抓住铁镐,透过满是冰霜的眼睫往上看去。   俊美的年轻人游刃有余地在突起的冰锥间跳来跳去,登山镐完全失去了作用。使在这样的条件下,依然是一身单衣在风中飘荡,似乎寒冷对他全然没有任何效用。   真羡慕他啊。   半身人想,在这么光滑的冰崖上还能行走自如,就像是只灵巧的雪豹一样。比起弥赛亚,他们就像是两只大毛毛虫挂在登山镐上晃悠。   似乎感应到山姆的视线,年轻人回头看了落在身后的同伴一眼,然后继续轻盈地上升。都灵和山姆不乏吃惊地发现,身上的负重奇迹般地减轻了,每次爬升都更加轻易,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托着他们似的。   等到山姆最后一个气喘吁吁地趴到洞口里时,都灵正坐在地上修整,结冰的袍子被扔下。弥赛亚侧对着他,靠在墙边,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想都不用想,山姆肯定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无比狼狈,最起码他引以为傲的黑头发现在正黏黏地贴在头皮上。半身人在身上摸索着水囊,大汗淋漓地灌了几口水,随后压着声音小声咳嗽起来。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爬悬崖都这么累,之后屠龙恐怕不太顺利。   “先歇会儿,你这个样子,不要说屠龙了,我看你能到白龙身边都够呛。”都灵啃了几口干粮,担忧地看着萎靡不振的半身人,就连银发的年轻人都同意地点了点头。   休息一下也好,就一会儿……   山姆想着,就这么往后一仰,睡着了。   弥赛亚悄悄隐进黑暗,顺着那些宽阔的甬道前进。这条不知名的巨龙为自己挖掘了一连串复杂的地下结冰隧道,有些甚至蔓延到了庞大的水下冰山中,一些不起眼的魔法小陷阱布置在不明显的角落,在他的感知里散发着耀眼的灵光。   这些只不过是用来混淆敌人感知的伎俩,浓郁的龙息弥漫在巢穴里,而它的源头不在深处,也不在下面,而在——   三个路口摆在面前,弥赛亚毫不犹豫地选了左面。   真正的龙巢在上面,那条白龙正片刻不离地守在它的金币边。   半身人晃了晃头,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感到精神十足。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山姆问。   “大概一刻,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都灵把锤子从腰带上拿下来,放在手里掂了掂。   “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了。”   弥赛亚绕到两人背后,轻轻抬手,一道彩光落到都灵和山姆身上。   “这里有三个路口,我们走哪边?”   年轻人站在冰窟里,看着矮人和半身人旁若无人的争论,把站在身边的同伴完全遗忘。   他刚才暂时魅惑了这两个小个子,好让两人按照他的想法走进提前选定的道路,然后在一段相对不那么危险的通道里打转,以免成为他杀死白龙的累赘。   山姆都灵争论了一阵该选哪条路,最终决定了从中间那条路下去。临走时矮人滑了一跤,几乎连滚带爬地落到通往水底的冰甬道底部。   “等等我。”山姆高呼着跟了下去,“我应该在前面探路的!”   半身人往地上一坐,像小孩子玩滑梯一样滑下,和底下的都灵滚做一团。矮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绕过几根柱子,消失在半身人视野里。   法术已经起效,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两人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在那片安全地区彻底停下。   弥赛亚转身离开,魅惑的时长不会太久,他需要速战速决。   通往白龙的冰路哪怕对于他高于常人的身高来说,依然显得异常宏伟,四壁光滑圆润,如同一面扭曲怪诞地镜子,映出他模糊的影子。   路上没有任何魔法陷阱存在,因为路的尽头就是物质世界最恐怖的生物之一——五色龙。   白龙卡尔迪雅警惕地昂起头,捕捉着空气里游离的味道。   他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像火焰一样炙烤着他不大的脑子。   从一个月前他抢劫了一支人类商队开始,他总觉得这些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被夺走。冥冥中的灵感向他发出危险的警告。   难道附近徘徊着一条同样强大的白龙?还是一条正义感过了头的银龙?   财宝将被洗劫的预感几乎让他浑身鳞片都炸开了,卡尔迪雅频繁地潜入水中饱餐一顿囤积体力,以致被狗头人们多次捕捉到身影,并为此虔诚地昼夜祷告。   卡尔迪雅不敢入睡,巢穴被入侵的阴影时刻笼罩在他头上。   当那三个家伙爬到门口的时候,卡尔迪雅几乎笑了出来。什么白龙银龙,那只是几个看多了屠龙故事的傻瓜,当做塞牙缝的饭后零食正好。   两个傻瓜往他挖出来的水下通道走去,那里面放满了他豢养的守卫者兼零食,一个白痴选对了路,径直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卡尔迪雅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上下两排牙齿闪着锋利的寒光。扇动翅膀,跃上洞顶上的平台,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面流光溢彩的财宝。   弥赛亚在一面冰壁前停步,再向前几步,就是龙巢。   卡尔迪雅屏住呼吸。   一面冰墙轰然倒下,一个人影步出散落的烟尘。   卡尔迪雅谨慎地匍匐不动,让平台尽可能地遮蔽他的庞大身躯。他可不是那些野兽一样的白龙,成天只知道吃喝睡,智慧的冰川之龙学会了通用语,还为自己精心设计了一套陷阱。   龙巢里空空荡荡,丝毫没有龙的影子,只有满地金银币和各种各样小工艺品。   弥赛亚勾起唇角,在巨龙宝藏边沿俯身抓了一把金币,塞进怀里。   “不!你这个无耻的贼,谁允许你偷走我的财宝?”卡尔迪雅再也忍不住,从平台上滑翔而下,沉重地落在金币堆里。   白龙把独属于它的威严释放到最大,企图以气势吓倒对方,这样他就能顺利地趁着对方发呆,把这只小虫子撕成碎片。   但他失算了。   这只“小虫子”脚下生根般立在原地,毫无畏惧地直视他的瞳孔。   一泓光彩如幽泉般点亮了整个冰洞。   星点的光尘环绕着他,宛如立身星海中央。手中所执的刀刃也被这星光沾染,镀上一层闪烁的光芒。   他的形象变得高大,六支黑色羽翼从无到有,随风舒展开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不堪一击的小人物,而是极为罕见的炽天神侍!   卡尔迪雅惊骇欲绝地发现,那被他斥为妄想的预感并没有错的,来的不是白龙和银龙,而是更强的对手。或许只有太古龙级别的白龙能短暂抗衡。   毫无遮掩的威严同时盖过白龙的龙威。   逃。   卡尔迪雅脑海里首先闪过了这个词,源于软弱怯懦的个性一瞬压过了贪婪的本能。为了一堆还能再收集的财宝硬抗不能击败的对手,还是远走高飞逃得一命,白龙很轻易就得出了答案。   轰——   冰川整个颤抖了一下,数不清的雪尘稀里哗啦落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动静真大。”   山姆心有余悸地摸着脑袋,坐在一堆冰堆里,刚才有支冰锥擦着脸飞了过去,再歪一点就能让它变成一个烂西瓜。   “不知道,估计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都灵回答道,混沌的眼神逐渐清明,法术的效力正在退去。   如果此时有人在附近好奇地仰望天空,就会发现天上聚集起了一团云雾,不断有闪电照亮天空。   卡尔迪雅从天上一头砸进水面,他完全无法和炽天神侍在空中抗衡,只希望能从水下游走。   白龙心疼地不时回头望着背上的鳞甲,那块地方早已破破烂烂,新长出来的鳞甲几乎全被揭掉。天上总有神出鬼没的闪电打掉他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护盾。   弥赛亚落到冰面上,很轻易就能看到白龙奋力逃离的身影。   压力忽然消失了。   卡尔迪雅忽然意识到这点,天真的白龙抱着侥幸上浮,真希望那个炽天神侍已经离开。没走也不要紧,他们都是帮守序善良的家伙,向他发誓从此改恶向善就好。   弥赛亚正在水边等他。   “尊贵的炽天神侍大人,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再抢劫人类,我向正义之主艾格诺皈依,我向善龙之神皈依,我一定会变成一条善良的龙的!”卡尔迪雅不情不愿地发誓。   “你,一条善良的恶龙?”对面的炽天神侍语气平淡地重复着他的话,卡尔迪雅觉得那反问里饱含嘲讽,“你再游过来一点,让我再听你发誓一遍。”   白龙游到岸边,金色竖瞳不怀好意地望着弥赛亚,上下颚微张,一股寒流在他喉咙深处酝酿。   他的对手高高跳起,从两支反曲的犄角间猛力往下插去。   矮人出品的长刀顿时贯穿了整个头颅。   “我不是炽天神侍,另外,我没有放走猎物的习惯。” 第26章 法师学徒   一只渡鸦在蒙蒙的风雪里穿行。   拿着根橡木手杖的老人牵着马紧随其后,长长的斗篷拖到地上,随着动作泛起银光。老人蹒跚着走过雪地,来到一片谷底。   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灰色的残碑伫立在中央,几乎被风雪完全掩埋。   老人施法拨开掩埋的雪层,露出空无一字的石碑。   “嘿,老朋友,我又来看你了。”老人喃喃道,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离那场大战都这么久了,你也在这地下长眠了这么久。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骑着你的战马苏尔,手持着锋锐的艾丝特回到星辰女神身边?”   渡鸦落到墓碑上,呱呱叫了几声。老人四下张望,旷野无垠,北风刮起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在平原上。   “这么多年来,你仍旧将这片位面守护得那么好,怪物之母的余威一次都没有在北地肆虐,和你比起来,天上的艾格诺只勉强做到了及格。”   “亚尔曼现在在艾格诺的教会里修行骑士之道,一切都很好,在去年还得到了‘圣米哈伊尔’的称号。今年他接到了教会命令,要去追捕阴影教会和白银之手的家伙们,没法亲自来拜祭父亲,托我转交给你。”   从怀里掏出亚尔曼的信件,厚厚一卷羊皮纸自动燃起,纸灰和红色的炭屑绕着石碑旋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再见了,我的队长,勇敢巧艺的艾尔威。”老法师翻身上马,经过精灵技艺□□的花斑马在雪地里小跑起来。   灰烬谷,科拉里法师塔。   “你来得真晚,又去遗忘平原了?”赤红的火狐皮服帖地裹在身上,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安斯艾尔放下茶杯,哪怕年过半百,也有一种平静雍容的气度。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亲爱的小牛奶也也像我一样,腿脚不那么利索了。”老法师身姿舒展地躺到靠背椅上,颇为享受地端起放了不少糖的牛奶红茶。   “那里根本不存在怪物之母腐化力量的残留,不要每次都找这个借口。艾格诺教会对你经常见接触亚尔曼也很有意见。”红袍的贵族法师语气严肃地说,虽然他知道那完全没什么作用。   “能有什么意见呢?我不过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而已,唯一的爱好就是写点小说和诗歌。”   “教会那边可不那么认为,作为神眷者、传奇大法师、大骑士亚尔曼的抚养人、直接结束灾厄之年的英雄之一,科尔温,你的能量大得不可思议,你的每一个眼神,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刻地影响着亚尔曼的想法,甚至能让他叛教。你要知道,他是艾格诺教会下一任圣子的热门人选。”   科尔温向前倾身,十指交叠在脸前,松垂眼皮下的紫色瞳孔闪着精光。   “亚尔曼那个孩子的确很尊敬我,但我深知,我没办法改变他的想法。他对艾格诺十足虔诚,分毫不差地履行着最严苛的戒律,实践着艾格诺对人间的箴言。他们想要我怎么影响他呢?这些老古板总是用偏见来看待法师。”   “况且,”老法师顿了顿,凑近红袍法师耳边,“别人不知道,难道你我还不知道圣子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用来供艾格诺神降的临时容器而已,那会毁掉他的。”   “不止这些。”安斯艾尔晃了晃花白的头,“艾格诺的圣子和主教希望你不要再传播那些不实的谣言,包括小说和所有诗歌在内。”   科尔温无奈地摊开手,脸上挂起促狭的表情。   “我当初也没想到会卖得这么好,每一个地方都有吟游诗人在唱。可是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总不能让所有人都闭嘴吧。而且在小说里,伟大的正义之神已然光辉夺目,无损于他的威严,实在不行的话,让艾格诺的牧师们去查封出版社最实际。”   “好吧好吧,我们暂时放下这个话题,进入正餐。”   科尔温连忙挪了挪凳子。   “狗头人海岬的冰川之龙卡尔迪雅死了,被杀掉了。一个矮人和半身人带着龙尸跨越百里回到了凛冬堡,引发了相当大的轰动。”   “少一个让你费心监控的五色龙是个好事,怎么不高兴了?”   “我派出手下前去查过,矮人是个传统的重甲战士,半身人是个盗贼,他们怎么对付一头会飞的壮年白龙?”安斯艾尔忧心忡忡道。   “我怀疑真正杀死白龙的另有其人,当我想了解更多时,塔里的预言水幕只显示出了一片迷雾。而冰川龙巢顶上有个大洞,卡尔迪雅是撞开冰层逃走的,天上有过于浓郁的元素痕迹。血迹染红了一大片水面。我从卡尔迪雅身上试着还原了一下战斗,它遇到了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鳞甲上的焦痕和伤口都不是致命伤,让他死亡的只有一击而已。”   科尔温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下意识地抚摸着下颌灰色的长须。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他的特征、性情、实力,有关他的一切都是个谜,不可预言、也不可定位?从他料理白龙的手法上来看,相当干净利落啊,能让一头壮年白龙都为之恐惧的家伙,又是什么?”   “法师协会派我到这里来稳定北方局势,不仅仅是看守战场,霜巨人、白龙和来历不明的家伙都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需要确保他不会对北方造成破坏。”   站在肩头的渡鸦突然极为响亮地叫了一声,跳到桌面狠狠夹了法师手指一下,仿佛在对科尔温的忽视感到不满。老法师立刻站起来,满含歉意地对安斯艾尔颔首,走到落满白雪的露台上。   “吾神。”科尔温把渡鸦捧在手心,恭恭敬敬地说。   “科尔温。”渡鸦张开口,发出的不是粗粝的嘎嘎声,而是缥缈冷寂的女声,“看看塔下面有什么,你会发现惊喜。”   老法师立刻趴在栏杆上,伸长脖子向下望。   一串马蹄印深浅不一地陷在雪地里,裹着厚厚皮袄的年轻人正向法师塔靠近。   科尔温露出温和的微笑。   “快要到了,我就不送你了。”弥赛亚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青灰色的北地马因恐惧而僵直地站立着,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再见。”半精灵拉紧缰绳,原地兜了个圈子,踩着及膝深的积雪呼啸着从针叶林冲出去。   科尔温若无其事地关上通往露台的大门,渡鸦站在肩上,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神灵的意志已经从它身上离去,它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魔宠了。   “怎么了,你的女神又向你发号施令?”   “不,没有命令。我的女神刚才只是提醒我抬头看看命运送给你我的礼物。”   “礼物?”红袍法师眉头深深皱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也没有什么遥不可及的奢望,就算是我妹妹,我也只希望她在黄昏之父的殿堂里安息。一般来说,和神,尤其是你的命运女神扯上关系的事情,都是了不得的大麻烦。”   科尔温神态轻松地陷在靠背椅上摆手,“别这么想,吾神偶尔也会给我点额外的优惠,比如说提前预知哪个出版社会大卖什么的。安斯艾尔,快去把法师塔的法术解开,你的新学徒来了,他看不见!”   奈哲尔攥着装满宝石的袋子,站在一块露出雪地的岩石上,伸手在透明的空气里摸索。   科拉里之塔坐落在远避凡人之眼的灰烬之谷,在久远的年月里,此处树立起冰雪之国的国都,三次遭到攻破而三次重建。灾厄之年最后的英雄在废墟里筑起防线并阵亡于此,最后红袍法师接受了这座无主的法师塔。   宏伟的高塔静静矗立在谷地里,法术洪流倾泻而下,渗透进每一个角落,让它成为一座凡人眼中不可见的神秘高塔。   “如果他不能感知到我的塔,那他就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学徒,教一个聪明人总比教一个毫无天赋的傻瓜省力得多。阿瑞文天赋不错,可惜性格太软弱了。艾德温……如果他不是妹妹的孩子,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做派,我会想把他从塔顶上扔出去。”   “艾德温,艾德温……”科尔温惋惜地念叨,“加文伯爵在他母亲死后又重新续弦,艾德温被他那些狐朋狗友教坏了,不然你也不会煞费苦心地把他接来。我相信老友你能重新将他导回正道。”   奈哲尔摸索着拨动并不存在的门锁,透明的伪装哗啦一下散开,积雪下的法师塔露出光润的深蓝色塔身,在太阳下反射孔雀羽似的光环。   紧闭的门扉上跳出一串让人头晕眼花的公式,奈哲尔迟疑了下,拿起树枝在地上运算起来。   感谢纳芬。   走在昏暗的旋转楼梯上,奈哲尔还心有余悸,同时对前路愈发感到忐忑不安。无数意义不明的金属线条勾勒在墙上、地板上,形态各异的雕像安放在两旁,宝石镶嵌的眼睛阴森地刺在身上。   奈哲尔愈发谨慎地下脚,准确而轻巧地跨过楼梯,满怀忐忑地迎向门后的未知世界。 第27章 天赋测试   黑曜石门扉有规律地响了三下。   “进来。”   奈哲尔推门而入,踏进铺满厚实绒毯的地板上,紧张地握着装满宝石的口袋,低垂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不同于昏暗的甬道,法师塔内部明亮异常,随处可见贵族品味的小饰品摆在角落。细碎的晶体悬浮在空中,模仿着天上星辰的轨迹运动。壁炉里燃烧的香木冒出青烟,室内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两个法师相对坐在椅子上。半精灵率先看见正对着他的灰袍老人,长长的胡子一直垂到腹部,脸上布满饱经风霜的沟壑,唯有那双蓝眼睛温柔明亮一如往昔。奈哲尔不经意把他和别人嘴里爷爷的形象重合了。   另一位背着奈哲尔坐着,裁剪精良的红袍服帖合身,满头银发全都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交叉的手上戴着一双手套。   奈哲尔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   “请问科拉里法师塔——”   “够了。”安斯艾尔不耐烦地打断他,挥手让他把学费放到茶几上,“无用的废话不要多说。现在,先伸出你的手。”   半精灵心情沉重地伸出手。他的手修长白皙,但几道横贯手背的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安斯艾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从茶几下面翻出一套皱巴巴的书写工具。   “在纸上写上‘我爱魔法’。”   墨水顺着笔杆流向皱巴巴的羊皮纸,字迹从黑红色变红,再发出火炭般的红亮颜色,淹没在一片火焰里。   “还行,勉勉强强。”科尔温不赞同地向老友投去目光,当然他也知道安斯艾尔到底是为什么。   “在成为学徒之前,我要告诉你: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抱着什么目的来到这里,变强也好,好奇也好,到我的法师塔那就只有一个目的——出于对魔法永无止境的爱。它将带着你遨游星界,回避死亡,甚至拨开魔法果实的外皮,领悟超脱凡物的奥秘。”   “但是,在那之前,你要给我好好学习怎么做一个学徒,直到我允许你披上白袍、红袍或者是黑袍为止。我不需要你的愚蠢迟钝,更不需要一个自作聪明骄傲狂妄的学徒,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占什么便宜,因为某天你的尸体很可能就挂在某种珍惜材料边的陷阱上。”   红袍法师结束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半精灵谦卑地表示铭记在心。但安斯艾尔同样有深深的隐忧,他从新学徒的眉宇里看出了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那样的人通常都伴随着骄傲,甚至是刚愎自用。   尤其是一个聪颖过人,天赋极高的学徒。一想到黑发的新学徒即将和他不成器的外甥待在一起,并至少相处三年之后,安斯艾尔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艾德温……艾德温……   安斯艾尔有种预感,这几年里,科拉里法师塔要比平时热闹许多。   科尔温喝光杯子里的茶,起身告别。   “学徒间互相竞争也不是件坏事,最起码会督促着他们提高实力,将来在实验台边或者战场上生存率会大大提高。”他善意的宽慰道。   红袍法师暗自焦灼,老朋友根本不明白艾德温为什么让他发愁,这个外甥似乎有种让一切都往最坏方向发展的天赋。   “承你吉言。那么,作为最新来的学徒,第一件任务,去帮我送别朋友。”   “你实在太客气了。”   奈哲尔捧着晶石灯盏和灰袍法师走在甬道里。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能让我了解一下吗?”老法师忽然开口。   “奈哲尔。”半精灵不清楚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法师为什么要和他套近乎,虽然他看起来实在很和善。   “你看起来很像我收养的一个孩子,只不过他是红发,你是黑发。他强壮、坚定又善解人意,看到你,我就想起过去度过的愉快岁月。”科尔温为自己找了一个相当无懈可击的借口。   “能让您感到高兴是我的荣幸。”   “别太拘谨,我虚度了这么久的年华,看过无数学徒像你那样忐忑不安地生怕惹恼导师,实际上除了在黑袍手下生命没有保障之外,其他法师你大可以放心。而你的导师,恰恰是个中立的红袍,放心大胆地去学吧。”   “那么,我能问你是什么袍色吗?”   “我?我是白袍。”   另一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加文伯爵长子从门缝里溜进来。棕色的短发桀骜不驯地翘起,丝绸制上衣扣子歪斜地扣在一起,两眼发红地瞪着红袍法师。   “你在门后面偷听了多久?”安斯艾尔脸色阴沉地说。   “舅舅,你又新收了一个学徒,还让他去送科尔温那个糟老头。”艾德温脸色比他更阴沉,“有了阿瑞文还不够,你要钱,我就叫父亲给你,这里不需要第三个学徒。”   “你该庆幸科尔温是个宽容的人,世上每个人提到有关他的话都会一字不漏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你应该不会想领教预言之眼的威力。另外——”   红袍法师愠怒地看着这个屡教不改的外甥,他还是没明白自己的处境,或者说不愿意明白。   “我的法师塔只会给最合我心意的继承者,而不是靠着血缘关系的人。艾德温,我希望你明白这点。”   “可你是我舅舅!”艾德温失控地大吼,“那个女人占领了我母亲的地位,并且成功怀上了孕,等到生下来,他就会抛弃我,让那个只会吐泡泡的家伙继承他的领地!他的财宝!他的军队!”   伯爵长子泪眼朦胧地望着舅舅,哽咽着。   “我只有你了,舅舅……”   红袍法师不为所动,“艾德温,收起你拙劣的把戏。事到如今,你该做的是好好反省你的过错,而不是成天游手好闲。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试图召唤魅魔寻欢作乐,那就不止是像你父亲把你赶出家门那样了!”   灰袍法师跨上花斑马,向半精灵挥手告别。   “就送到这儿吧,已经够了。你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希望我以后能在法师协会看到你的席位。好了,安斯艾尔在塔上等你,他已经准备好对你倾囊相授了。”   奈哲尔目送着法师远去,连人带马消失在突然半空洞开的门扉里,返身上楼。 第28章 见面   铅色阴云笼罩在科拉里法师塔上,预示着有一场风暴即将成形,游荡在塔顶实验室的塔灵收到了空气里酝酿的不安气息,打开了外层的防护罩。每一只雪兔和冬狼都在到处乱窜,企图在风雪降临之前找到安全的避风港。   流光闪烁的魔法护罩把风暴严实地挡在法师塔外,而另一场风暴正在温暖的室内诞生。   阿瑞文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冷眼看着从介绍演变成一场无声的对峙。他的新同伴,正不慌不忙地脱下羊皮袍子,抖落上面的雪花。如细腻象牙般□□在外的小块皮肤,严谨编好的鸦黑头发,一双锐利的烟蓝色眼睛,对上气势汹汹的艾德温也毫不逊色。   无关身份,无关财富,他甚至比起艾德温更有一种出自天生的高贵。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情,阿瑞文小心地退出了战场中心,遵照导师的指示去书房里翻出一叠破破烂烂的旧书。确切来说,是给入门学徒的教材。   红袍法师重新埋首于精微复杂的实验,把半精灵抛给了满怀愤怒的伯爵长子。奈哲尔意识到他的考验来得如此之快,对面的年轻人显然对他不请自来地成为学徒抱着极大的恶意。   “初次见面,我是奈哲尔,以后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伯爵长子用发红地眼睛恶狠狠地瞪视半精灵,呼哧呼哧地喘气,试图用这种态度吓退来人。当初天赋不错的阿瑞文到法师塔的时候就被他的气势压倒,定下了日后被欺压的命运。   “哦,新人。”看到来人神态自若地站在地毯中心,脸上没有丝毫怯懦的表情,艾德温才不情不愿地俯身,弯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一块珐琅彩的金怀表不慎从口袋里掉到地上。   “你最好识趣点,新人,鉴于你我会在同一座法师塔里生活很久。不要把你漏洞百出的论文和愚蠢的问题来烦我,更不需要你去打搅我亲爱的舅舅的实验,那后果你可承受不了。”伯爵长子威胁道,可惜在地毯上摸索怀表的动作让气势大打折扣,“有事去找阿瑞文那个胆小鬼。”   无辜中枪的阿瑞文正抱着羊皮纸卷轴从书房里退出来,听到艾德温的威胁也毫无反应。   天知道艾德温那个家伙只会仗着自己和导师的血缘关系和贵族身份在这里优哉游哉地混日子,要真是抱着问题去问他,那可真是强人所难。他只会装模作样地在纸上乱画一气,再计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数字。假如某人真的把它带入到公式里,并迫不及待地开始实验,那么法师塔严密的防护法阵又立功了——将你从足以致命的爆炸里拯救出来。   可惜他出身实在无法和艾德温相比,只有忍气吞声地任由他像使唤仆人一样使唤他去处理材料,没日没夜地计算结果,再抢去向导师邀功。   阿瑞文将满腔怨恨藏进平静到近乎懦弱的表情里,把乱七八糟的卷轴塞进信任怀里,后者的手臂显而易见地一沉。   “你好,我是阿瑞文,是导师的第二位学徒。这为是艾德温·凡·加文,雄鹰领加文伯爵的长子兼继承人,尊敬导师的亲外甥,也是经验最丰富的学徒。”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阿瑞文向半精灵介绍。   “你好,我是奈哲尔。如果有问题,可以向你请教吗?”在场两人的情绪在夺取了心灵异能的半精灵眼中一览无余,新学徒殷勤地拉开椅子,把尖叫的黄铜水壶从碳火上挪开,将滚热的茶水注入三只洁白的骨瓷杯中。   “原来是跟胆小鬼一样的平民。”伯爵长子傲慢地回应,但脸色显而易见的更加缓和,显然新人的低姿态让他感到了凌驾于平民之上的感觉。看着对方气质高雅的模样,一个恶劣的念头发酵成形。   “你长得比服侍我的宦官还要漂亮。”   阿瑞文目瞪口呆,宦官这种说法,对于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极为恶毒的侮辱,几乎没谁能面不改色地接下这句话。   但奈哲尔例外,早年颠沛流离的经历让他见识了不少违背人伦的残酷,口头上的侮辱只是拂面清风。   新学徒适当地在喉咙里掺进三分怒意,像极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艾德温,别太过分!”   伯爵长子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自从被伯爵逐出家门后,越是能欺辱他人,他就越是感到愉快。至少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法师塔,血统与身份依然能摆平一切不公。   新学徒满面屈辱地坐下,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尝尝这个。”阿瑞文重新推过来一杯白色的液体,“我照着书上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奈哲尔浅啜了口杯中的饮料,谨慎地含在齿间。清淡的羊奶里放了甜杏仁,或许还加了蜜?捧杯的学徒一边辨析着饮料成分,一边思索着阿瑞文的意图。   “还不错。”奈哲尔礼节性地表示夸赞。   “假如艾德温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虽然我知道那是做梦。”阿瑞文看着伯爵长子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个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我们以后有更多时间相处,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这些是你以后学习需要的东西,这是各种初级魔法卷轴,用来供你抄录和解析,那些是基本逻辑、公式、材料大全和怪物大全。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并且牢记,导师每七天教授一次魔法,同时会有两天假期。在得到导师许可前,书房和右边走廊尽头的三间实验室是禁地,如果不想死的话。”   出于莫名的原因,带着麻木、不可察觉的幸灾乐祸和轻松,以及隐秘地兴奋,阿瑞文隐瞒了新人将要面对的困境。   在新人到达后,艾德温的火力势必会倾泻到奈哲尔身上,而他也可以趁此机会喘口气,甚至能向导师请教学术问题,早日成为正式法师,离开荒僻的北地。   “谢谢你,如果有问题,我不会藏着的。”再熟悉不过的情绪,他曾经无数次见证过这种情绪的诞生,甚至他自己也有过。   伯爵长子的形象在奈哲尔心里逐渐形成一个轮廓,他不停地向现成的第二学徒打听消息。   第二学徒难得地暂时摘下面具,忧愁地叹了口气,虽说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并竭尽所能地新建一座法师塔,但一想到艾德温的存在,心里总是充满了悲观。   这样的人要是在白袍那里,八成会被赶出去,在黑袍那儿,恐怕会沦为各种凶暴试验品的早餐。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仗着和导师的血缘关系肆无忌惮。   “也许我会沦为他的仆人,不过我不会服输,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追求魔法,顺从只会让他变本加厉。只有力量才能让他闭嘴,继而让他匍匐在你身前。”   长久压抑的怨恨因一句话而起了头,并随时有可能从火星演变成熊熊烈火。   奈哲尔坐在软椅上,身姿笔挺,双眸闪亮,声音铿锵有力地引导着阿瑞文的情绪。   阿瑞文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冲出房间和和伯爵长子决斗,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此时起了作用。   意识到情绪短暂失控之后,第二学徒背上浸出一层冷汗,意识到除了趾高气昂的伯爵长子之外,他的新同伴也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奈哲尔收回了弥散在方寸之地的灵能,脸上早已不见当初的冲动愤怒。   “艾德温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虽然他本人是个草包,但我不保证导师会不会因此动怒。”阿瑞文慎重建议道,焦虑地转着皮质手套上的琥珀戒指。   “我会有限度地容忍他,只要他懂得分寸,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结局。”   “恐怕很难。”阿瑞文花了三秒钟决定成为新人的同盟,与其继续为艾德温当牛做马,不如和新人联盟,“艾德温从来不把平民放在眼里,而且他还有导师。”   “不,不是这样。艾德温他在恐惧,害怕我们有能力击败他。”   “在和高贵的伯爵长子作对之前之前,还是先把最基础的理论学好才对。”被视为怯懦的阿瑞文掏出一把紫铜钥匙放到堆叠的书本上。   “第三层左边走廊第七间,有一个很漂亮的露台,好好在那里努力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打字三小时,读者看书一分钟,快夸夸我呀~ 第29章 伊希尔   “我敢保证,这是我铸造得最奢侈的一把武器。”   矮人看着用板条箱装着的一筐筐石头,白龙的骨头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边,眼里冒出的光几乎比墙上的鲸蜡烛更强烈。   箱子里的都是精金和秘银的原矿,天知道弥赛亚是从哪里搞来的。   不过这好像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自从弥赛亚单挑了一整头白龙后,都灵就将他视为强力的高阶武者,或许还是个踏进传奇领域的战士。以他的身份地位,弄到这些东西,也算不了什么。   火塘上用铁钎穿着大块肉食,都灵时不时转一下,肉块里的油脂发出令人垂涎的滋滋声。   “我得想想,你那把刀该怎样铸造。话说回来,你是真正的屠龙勇士,为什么又叫我和山姆去顶缸?”矮人珍惜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将一小撮粉末均匀地洒在肉上,香料特有的辛香顿时传遍整座工棚。   弥赛亚无所谓地偏过头,看着火塘里悦动的火苗,没有答话。他只是发自内心地讨厌人多的场合,人越多,混杂在一起的负面情绪就越多,这对灵魂双生的他完全不是个好消息。他只想安安静静拿了钱就走,而不是陷入寡妇们如饥似渴的眼神里。   “哦,你又开始不说话了。”都灵无奈地摊手,拔开酒瓶木塞,往两人杯子里倒酒。   酒是红色的,不是葡萄酒发紫的颜色,而是火焰般的殷红。白龙尸体太大,光靠他们几个带不走,只割下了龙首,以及一些有价值的部位。都灵和山姆想尽办法带回来了一些龙血,被擅长酿造的矮人制成了龙血酒。世上早有沐浴龙血而变得刀枪不入的传闻,矮人酿造的龙血酒用来内服,也许好处并不止这些。   弥赛亚轻抿了一口,几滴殷红残留在淡色唇边,仿佛是故事里用来吓哭小孩子的吸血鬼。   矮人盯着满屋材料,忽然灵感迸发,几口吃完烤肉,扑到工作台旁开始写写画画。   几番涂改,废弃的羊皮纸堆了一筐,长刀雏形才出现在纸上。都灵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往木箱子里又是一阵寻找,翻出几块大小适中的矿石。   紧接着矮人又点燃了炉子,用力拉动风箱,好让火燃得更旺。都灵一边拉动风箱,两眼一边紧紧盯着里面红热的炭块,不断预估炉温。等到时机合适,才将几块矿石放进里面。   “杜尔加保佑,希望能一次成功。”都灵喃喃道,眼神不住飘向工棚高处一个熏得漆黑的小神龛。   弥赛亚从幽暗地域带上来的矿石纯度很高,让都灵省去了提炼的工序,但也相应地将矿石的熔点提升了不少。两人待在工棚里,足不出户,紧张地盯着火焰里发红的矿石。一直等了五天,都灵才把软化的矿石取出,放到铁砧上,开始锻打。   火烧之后的矿石显然缩水不少,完全不足以支撑整个武器的铸造。都灵先是等比例打制了一把缩小的模型,将模型摆放到神龛下面,虔诚地向神龛上看不清面目的神灵祈祷。   一道和炉火同色的光芒绕着模型旋转一圈,最后没入矮人双手。于此同时,弥赛亚也感到类似蛛后罗丝凝视的感觉,只不过比那更温和、强韧、沉重。   “赞美铁锤!伟大的铁锤之父祝福了它的诞生!”都灵捏紧双拳,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几乎全是精金秘银铸造的武器,哪怕仅凭本质,就已经凌驾于大多数装备之上,而每一件强力武器的铸造都间接加强杜尔加的神力。   都灵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开始了锻造,摇曳的火光一天比一天高涨,盈满了整座工棚。   矮人先是把熔化后的矿石精修成一根根还没手指粗细的金属条,按着某种顺序一点点叠在一起,这样锻打出的武器才不致于脆硬。   “该你来了。”都灵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坐在凳子上喘气。抡铁锤本身就是个体力活,更何况还是硬度惊人的精金。在弥赛亚小试几锤后,矮人发现他捶得又稳又好,自然乐得多偷偷懒。   弥赛亚面无表情地接过锤子,敲在铁砧上,长刀渐渐显出流畅优雅的雏形。矮人站在一旁,不断将提炼出的龙骨精粹和其他一些珍贵材料粉末洒在红热的刀刃上。   一接触刀刃,那些粉末就化作一缕青烟,留下有用的部分渗入刀身。   青蓝色双瞳倒映出矮人都灵熟练而流畅的动作,弥赛亚将之一一刻印在心中。   最后一次烧制,都灵用龙血混合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涂在长得惊人的刀刃上。覆盖了一层灰糊糊,像一层泥土样的东西后,任由火焰将外表的泥壳烧干。   然后就再也用不着炉火啦。   弥赛亚盯着用来淬火的水池。为了追求更高的技艺,矮人特意把清水换成了龙血,殷红的水波轻微荡漾,透出一股冰寒气息。他有种莫名的预感,划破手腕,任由喷涌的温热液体滴入水池。   都灵拿着比他人还高的刀子转过来,狐疑地盯着淬火池。池子里的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也许是他眼花,怎么感觉龙血上浮起一层星光?   炽热地金属遇见冰冷的龙血立刻剧烈沸腾起来,淡红的雾气涌上屋顶,异常腥臭难闻。   弥赛亚探手拿出滚热的刀身。   淬火池的颜色显而易见地变淡了。   饶是都灵锻造过无数精良装备,也不由啧啧赞叹。长刀如同弥赛亚要求的一样达到七尺半,最宽不超过三指,平滑、流畅、微微有些弧度,带着银蓝色的光泽。   都灵翻来覆去地打量,开刃之后,刀上布满羽状纹路,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锋刃处被他用特殊手法打磨,不断调整角度,只要仔细去看,就能看见许多不同切面,把武器的锐利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恐怕这是他一生都难以超越的高峰。   都灵忽然由内而外感受到一阵空虚疲惫,坐倒在长条凳上,看着持刀而立的银发青年。   长刀入手时,弥赛亚就感到一阵亲切,仿佛血肉相连。试着挥动一下,立刻就发出响亮的破空声,就像是空气都要被撕裂。弥赛亚难掩兴奋地翘起唇角,光是想象刀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就让他忍不住升起全身沸腾的错觉。   他推开工棚板门,提到走进清寒的室外。刀尖上流转着一抹光彩,像天上悬挂的孤月,又如同清晨草叶上即将蒸发的露珠。   明澈、美丽、而又转瞬即逝。   “真美啊。”不知何时出来的都灵由衷赞叹道。   那真是件不折不扣的艺术品。流畅而纤细的刀身,是美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是南方风中的柳枝。金色的纹路顺着刀脊一路蔓延至刀尖,藤蔓纹路上的凸起就像花苞一样,唯有鲜血的浇灌才能令它盛开。   握在那个银发青年手中,瞧不出半点违和,就像他肢体延伸的一样自然。   弥赛亚异想天开的构想竟然能够成功达成,就连都灵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是冥冥中的某种意志,假他之手铸出这样一柄武器。   “你看起来真适合这把刀。”   “的确,它很适合我,重量、长度都适合。”弥赛亚将长刀举到身前,对着月光转动着,仔细观察着刀身的每一处。   “这把刀你打算取个什么名字?”都灵好奇地问。在他看来,这样的武器应当配上一个镶满宝石的剑鞘,再有个长得要死,并且拗口的名字才对。   弥赛亚困惑地歪了歪头。   “刀就是刀,要什么名字?要是取名,取个二怎么样。之前第一把刀断在龙骨里了,这是第二把。”   都灵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眼看他平生最得意的作品就要沦落到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步,连忙挽救。   “真是简单直接的名字……这把刀用了精金和秘银,在布兰德古老流传的典籍里,还有一种名字,叫做‘伊希尔丁金属’,不如就叫‘伊希尔’怎么样?”   “你随便。那么,就叫它伊希尔吧。”话虽这么说,弥赛亚还是咬开手指,蘸着鲜血在刀上工整地写下一连串字母。   靠近刀脊的地方,有一小片凹陷下去,金丝脉络缠绕的空白处烙着这把刀的名字。   矮人都灵诧异地抬头,四处张望。刚才定名的时候,恍惚觉得周围的月光突然变强了,仔细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潺潺的流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都灵循声看去,厚厚的雪层里,竟然有一条溪流,顺着他门前的水渠流动。一片纯白的雪中,也有几根翠绿的幼苗钻出来。   原来弥赛亚送来材料后,他就陷入了空前的狂热中,没日没夜地投入到铸造当中,当这把长刀终于完成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自从他开工以后,北地已经迎来了第二个春天了。   矮人鞠了一把冰冷刺骨的雪水,泼到脸上,用力揉搓几下,果然搓出一层厚厚的污泥。   时间过得真快。都灵想着,他还来不及庆祝他的七十九岁生日,马上就已经八十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伊希尔,嘿嘿,Ithil,认真读过魔戒或宝钻的应该知道这是啥。   回来更一章试试水,要是有小天使的话就继续,可能隔日更或者隔两日更。没有的话,嘿嘿嘿   为啥红锁?没写啥啊 第30章 两年   “你们终于出来了!”山姆不满道,掏出手绢擦了擦沾上油污的手,几根鸡骨头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两年过去,时光好像从来没在半身人身上留下过痕迹,反倒是都灵的胡子变白了几根。   弥赛亚看了一眼半身人。山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商人了,这两年山姆在北地低价收购特产,再卖到南方去,大大赚了一笔,也算是家底殷实,甚至在凛冬堡买了一幢两层的小楼。   早就饥肠辘辘的矮人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子,划开盘里的烤鸡肚子。一股烤鸡混合着糖苹果的甜香扑面而来,都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毫无形象地大吃大嚼。   酒足饭饱之后,半身人从背包里翻出一本砖头厚的词典,念念有词地翻找。   “找到了。”山姆转过词典,把正面对着弥赛亚。羊皮纸上用花体醒目地拼写了他的名字,后面紧跟着一长串解释。   弥赛亚,默西亚,都是宗教意义极为浓厚的名字,本意为受膏者,神明选中之人。在君主和教会牧首登基前,都会沿袭着古老的传统,在神像之前,将香油倾倒在前额,任由洁净清凉的油膏淌下。这一仪式,被称为受膏。   在这个大多数人生活的物质世界,神明真实存在,教会林立。哪怕是最具权势的王公贵族,也都会尽力避免亵渎神明,又或是激怒至高无上的君主。   他记忆中似有似无存在着的父母,为他定下的名字,实在是耐人寻味。   弥赛亚扫完那几行字,兴致缺缺地转过头,到酒馆门口竖立的木牌前查看有无需要解决的委托。都灵抱着酒杯,头一点一点打起瞌睡,唯有山姆还精神奕奕地胡思乱想。   也许咱们的屠龙勇士背后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身世呢,这种名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取的。半身人充分发挥了八卦精神。一会儿猜测他可能是某个公国的王子,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离开王宫;一会儿又想会不会是某个主张禁欲苦修的教会(特别是艾格诺神殿)里,某个高阶牧师的私生子……在银发青年去看告示牌的时候,山姆就为他编出了十七八个悲惨曲折的身世。   一只渡鸦划过树梢上凛冽的寒风,停在法师塔窗口的平台上。   奈哲尔从怀里拿出一些面包屑,任由渡鸦啄食。   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里,他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从未踏出过法师塔一步。导师安斯艾尔看着严厉,实际也很严格,对三个学徒要求都是最高标准。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他慷慨地承担了所有学习用的材料、用具,让半精灵得以衣食无忧地继续他的学习。   每三个月,都会有邮差长途跋涉来到隐形法师塔的空谷,放下一袋从远处稍来的礼物。有时是一张完整的兽皮,有时是一套小巧的解剖刀具,还有些珍贵药材和矿石。   送他东西的只可能是那个大概连人都算不上的生物。   他是要在北地长住下去?半精灵疑惑之余,心中又不免泛起一丝暖意。   渡鸦啄食完面包屑,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抬起右爪。那上面有个十分细小的圆筒,奈哲尔小心将盖子拧开,取出里面卷成手指粗细的纸条。   渡鸦头也不回从窗台跃下,绕着法师塔飞了一圈。   奈哲尔急不可耐地展开纸条。纸条施展了缩小的魔法,在他解开符文的刹那,变成一张几尺长的羊皮纸。   那是他和预言之眼阁下,也就是那个长胡子白袍法师之间的信函。奈哲尔相当珍视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一有空就抓住机遇向导师请教,甚至相当深入地涉及了某些领域。   而那些领域恰恰是安斯艾尔不擅长的,因此他默许了弟子和预言之眼的往来。   信函中写道:   见信如晤。最近亚尔曼向我提到,神殿的牧师们似乎监测到一些不寻常的扰动,调动十分频繁。自从灾厄之年畸变者肆虐之后,说句不好听的,艾格诺就有点神经质了,遇到点事情就大动干戈。   我到法师协会去了一趟,查证某些东西,结果证明两年以前确实有这样一回事。我想安斯艾尔应该对你说过,外层位面和主物质位面也常有交流。而最多的就是召唤和传送,在主物质位面引起的波动是暂时性的。但这次和以往不同,这种波动并没有消失,还有渐渐强烈起来的趋势。   这不是个好兆头。作为一个老头子,我诚心希望能平平安安活到老死。虽然你的天赋令人惊叹,但是不要太着急选择袍色,在科拉里打好基础,以应对将来的乱局。   门外走廊响起脚步声,奈哲尔把信纸扣到桌上。   “你在做什么?”伯爵长子吊高眉头,嘲讽道,“是不是又在又在鬼鬼祟祟研究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就说,当初舅舅不该把你招进来,连厨房都要多做一个人的饭。”   奈哲尔充耳不闻,这样的嘲讽每天都在上演,不只是他,就连另一个学徒也遭到了这样的欺侮。一开始是小打小闹的奚落,继而发展到抢夺研究成果和直接动手。艾德温总是仗着并不存在的高贵血统,肆意凌虐法师塔中其他学徒。   所幸从前颠沛流离的生涯不仅给了他伤痕,也赠与了他礼物,奈哲尔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法师塔里的知识,他的颖悟令安斯艾尔夸赞不已,被远远甩开的艾德温忌恨在心,总是找机会挑衅。   “导师叫我有事?”   艾德温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啊,我舅舅要你把药材柜里的一株草药拿到实验室,快点,再慢点他的实验就全毁了!”   奈哲尔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出去,艾德温尾随而至。   法师的材料永远都不嫌多。作为一个标准的法师,安斯艾尔巨龙一般搜刮着位于视野范围内的一切材料,为此不得不花费精力专门拓展储藏室的空间。储藏室四面墙都是柜子,最上面顶着天花板,用坚硬耐腐蚀的材料制作,镌刻着奇异的纹路。   艾德温懒散地随便说了一个位置,怀着不为人知的恶意看着奈哲尔毫无防备地拉开抽屉——   药柜前的身影蓦然淡去。艾德温心脏揪紧,死死盯着已经拉开半截的抽屉,脚下一动不动。   不是中了石化视线,也不是恐惧,原本光滑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团粘性极强的液体,将他的鞋底牢牢站住。   该死,镜影术!   艾德温磨了磨牙,掏出法术书开始寻找解法。   奈哲尔靠着门框,凝视伯爵长子惊慌失措地开始念咒,随即点爆另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魔法。   震耳欲聋的尖叫立刻淹没了艾德温。   安斯艾尔几息之后赶到,最先看见虚弱地靠在墙角,满脸痛苦的第三学徒。几个碎玻璃瓶子倒在地板上,半凝固的不知名流体混合在一起,发出刺鼻的气味。   艾德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刚才他念动咒语,手势不小心碰倒了放在一边的试剂。   安斯艾尔在周遭一扫,看见那个露出半截的抽屉,顿时明白事情大概。   抽屉里装的是曼德拉草。它有强烈的毒性,总是长在断头台和绞刑架边,由将死男人的鲜血浇灌,不甘的怨念和哀嚎深深渗入曼德拉草每一处。当它暴露在空气中时,发出的可怖尖叫足以令人发疯或死去。只有离得够远,并且用大吼大叫盖过曼德拉草的声音,才能得以幸免。   艾德温正是利用曼德拉草这一特性,想要欺骗他的另一个弟子去开开启抽屉。   他们也是走运,放在这儿的试剂都不是什么高危品,混在一起也只会发出臭味,然后让人恶心反胃,咳嗽几天而已。   构装仆人很快到了房间,重新把这里打扫得一干二净。   红袍法师阴沉着脸,把打开一半的柜子重新关上。艾德温张了张嘴,徒劳地想要解释,最终败倒在舅舅可怕的眼神下,咬着唇跟在安斯艾尔后面。   “鉴于艾德温犯下的过错,奈哲尔,你可以向我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奈哲尔“艰难”地直起身,烟蓝双眼瞬间亮得惊人。   “我想借阅导师那本讲述灵能的书。”   安斯艾尔拉平唇角。   “很抱歉,这个我不能答应你。我记得我说过,灵能和奥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奥术需要你用理性的双眼解析世界,而灵能是主观的,唯心的。同时接受两种相悖的思维模式,你想要发疯吗?”   “并且灵能最初源于灵吸怪,后世所有的灵能体系都有他们的影子。那些恶心的食脑魔黏腻冰冷的思维体现在灵能的每一处,越是深入钻研,失去的人性也就越来越多,我暂时还没有教一个人形灵吸怪的打算。”   奈哲尔失落地垂下眼,捂住胸口。   “是我太贪婪了,导师。”   安斯艾尔没有答话,眼神却柔软下来。   “那导师能把收藏柜里那枚宝石给我吗?”和那本墨绿封皮的厚书绝缘后,奈哲尔又提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要求。   哪枚宝石?安斯艾尔随即反应过来,奈哲尔指的是被他放在书房里那块蓝宝石。除了个头大一点,能令人很快平静下来,就再没有别的功效。切工不佳,净度也不够纯粹,是他年轻时机缘巧合在宝石商人那里买到。   反正也是放着落灰,安斯艾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身后艾德温眼神倏地暗淡下来,为什么舅舅不直接把书直接给那小子,让他发疯呢……   到最后,结局是皆大欢喜。临走前,红袍法师瞥了一眼缓缓直起身的学徒。   抽屉上用来隔绝曼德拉草的魔法都还好好的,根本没被触动。居然想到用幻音术来伪造曼德拉草的尖叫,偏偏艾德温这蠢货还能中招。   这个聪明的小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取弥赛亚这名字,一下就戳穿了啊,好聪明。   明天,我想见你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2-13 00:02:00   三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2-13 01:29:39   群MUA一下~ 第31章 爱神之子(修)   常年严寒的凛冬堡内,一场对话正在进行。   “奥布里子爵大人,那么就这样定好了。”碧翠丝·阿兰尼尔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远离烛光的照耀范围,半身隐没在黑暗中。   这样对面的子爵就不会再看到什么东西了。   “哦……哦……对,就这样干。我会叫他们缴纳足够多的税收,给您建造一个足够大的神殿。城堡里的寡妇都快装不下了,叫她们到神殿里去工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服务……”   奥布里如梦方醒地放下骨头,目光从对方羊皮袍下起伏的丘陵上移开。鉴于神祇赋予牧师的强韧体质,她并没有穿得过于厚重,以至于还能从敞开的衣襟里捕捉到一抹雪白。   米尔温的牧师躲开子爵黏腻的眼神,装作没看见似的俯下身,从炉火舔舐的铜壶里倒出热水。鲜花飘荡在水上,还有添加了没药的杏仁油滋润皮肤。   破碎的水面零星地映出她的影子。明媚透彻的双瞳,五月玫瑰般湿润柔软的双唇,一根蔷薇红的长索从衣襟里滑落,穿着一块银质的三角符咒。   奥布里无法自控舔着肥肉挤出戒指外的手指,带着咸味的油脂仿佛变成了牧师嫣红的嘴唇,细腻的肌肤。   米尔温的牧师向他吐息,免费赠送了一个飞吻。奥布里沉浸在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中,浑然忘记了时间和空间,一反骄横的态度,亲自把她送到门口,隔着开始绽放的花圃,目送她仪态万千地走出领主住所的大门。   碧翠丝·阿兰尼尔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理了理蓬松的鬓发,几朵飘零的雪花落在上面,很快就化成水珠,使得金发更为璀璨。   老实说,她并不愿意从温莎的天鹅圣殿离开,长途旅行到除了雪什么都没有的凛冬堡。贫乏的土地和人民,贪婪好色的领主,对于有点洁癖的米尔温牧师完全是个灾难。   米尔温教导她的信徒发现美,创造美,促成或是维护一段美好的感情。但在这里,除了天上变幻莫测的彩光和一望无际的白雪,她找不出任何能诞生美和艺术的土壤。   或许北风之战中,精灵王艾尔威最后与怪物之母同归于尽的那一瞬间,迸发出璀璨如烈焰的悲壮之美,可那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十多年。北地永不停歇的风雪,早就将残留的余烬抹去。   碧翠丝情愿在天鹅神殿里当个不起眼的小祭司,而不是在同僚羡慕嫉妒的眼神里接到米尔温语焉不详的神谕。   凌厉的北风夹杂着冰粒击打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碧翠丝突然意识到她穿得少了,裹紧外衣,向着亮着烛火的酒馆小跑而去。   老安娜的酒馆是城堡里还在营业的唯一一个,几块木板粗糙拼接的告示牌伫立在门口,上面一层叠一层地贴着新旧告示。告示牌前站着一个长发青年,碧翠丝只向他投去一瞥,心脏就忍不住战栗起来。   青年挺拔而高挑,就像雪原里向天空生长的松柏。他有着一头银光闪闪的过腰长发,露出的半边侧脸令她联想起寂静空阔的夜幕。   一生都追逐着爱与美的牧师为他倾倒,引以为豪的容貌在他面前变得不值一提,黯淡无光。   他专注地盯着告示牌上的羊皮,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委托。碧翠丝暂时忘却严寒,脚步轻悄地走到他旁边,同时向告示牌投去注意力。   羊皮有新有旧,大多墨黑的字迹上都用赭红的矿石划了一道,表示任务已经完成。剩下还没有完成的,就只剩下最上面那一张告示。   “悬赏:冰霜巨人部落首领弗洛·冰牙,酬金五百金币。”碧翠丝轻轻念诵这句话,她注意到这个青年已经看了这张羊皮很久了。   “你是想要接这个任务么?”牧师雀跃又胆怯地问道。   青年相当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旁边一栋房间。米尔温的牧师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用手揉开凝固的脸颊,跨进有着温暖火塘的酒馆。   碧翠丝又在凛冬堡待了几天,看着领主奥布里亲自主持了神殿的奠基仪式。地基和廊柱都一一到位,用的是北地特产的冰岩——白得像雪,却并不令人感到寒冷。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她亲自为米尔温的神殿画了一幅设计图,并吹毛求疵地追求着神殿的细节。   街头巷尾都风传着即将有神祇注视这里的流言。   再次遇见那个令人难忘的青年,依旧是在老安娜的酒馆。   在爱神米尔温的神殿落成前,碧翠丝一直都寄居在安娜的酒馆里。北地往来的客商并不多,她因此能一直居住下去。   清晨微光透过窗棂,碧翠丝用象牙梳漫不经心地打理一头丰茂的长发,靠着窗户百无聊赖地四处扫视。那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青年打开门,带着两个矮家伙围坐在一起。   她的心在那一刻欣喜雀跃起来。   弥赛亚在告示后用矿石画了一个红色的圈,表示他已经接下这个任务。   工棚里的铸造并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守在那里,他偶尔会出门一趟,完成一些在他看来轻而易举的任务,顺便为远在法师塔的半精灵稍去一些礼物。有时是一套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工具,有时是一些珍贵的原材料。   北风之战后,怪物之母和精灵王战斗的余波弥散在各地,奇特的魔力环境催生了不少只在特殊条件生长的物种。弥赛亚张开双翼,从高耸的断崖边掠过,顺手带回了它们。他并不想就此放走半精灵,科拉里的高塔周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防护,唯有迂回的礼物能宣告他的存在。   看着邮差的背影,和半精灵隐约的联系,弥赛亚日渐狂躁的心绪如同注入一股清流,转而继续维持平静。   伊希尔铸造完成后,弥赛亚估算时间,稍去礼物的邮差就要到了,而他手边还是一无所有。   最近往来的客商不乏有遭受袭击,狼狈逃回的。据这些大难不死的人描述,在白龙死后,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来了一群霜巨人。   这些白色皮肤,淡蓝头发,有常人两三倍高的巨人在石头雨的掩护下挥舞着巨斧,从山坡上滚落。受惊的商队四散奔逃,装载的货物孤零零地倒在雪地里。霜巨人心满意足地上来哄抢,某些逃得不够远的倒霉鬼成了俘虏。   而这个霜巨人部落也即将成为别人的猎物。   弥赛亚闭了闭眼,决心放下对另一半灵魂的封锁,让他出去透透气。每一次杀戮后,他都会餍足地沉睡一段时间,而弥赛亚也得以毫无压力地继续清醒。   都灵和山姆都跟随过他屠龙,因此并不觉得弥赛亚接下这个委托有什么出奇。哪怕就实力上来说,霜巨人部落经常捕捉幼年白龙,来作为宠物和食物。   碧翠丝红着脸砰的一声关上窗户。米尔温是爱与美的女神,她的教义从不要求牧师禁欲。   她从镶嵌贝壳的梳妆盒里拿出瓶子,用旋开不足小指大小的瓶盖,用掌心接住瓶口的橄榄色透明液体。浓香的头油抹在她如黄金璀璨的波浪长发上,插上待放的粉色月季,梳成一个妩媚不失端庄的发髻。   红宝石垂在圆润小巧的耳垂下,反射着异常明亮的火彩。   碧翠丝在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找到那根色彩斑斓的腰带。腰带刻绘着蛇的形象,在她细腻柔软的指尖摆动时,眼睛部位的龙晶泛着微光,仿佛真正变成了一条毒蛇。   几乎所有的牧师都有这么一条腰带,甚至无子的妇人都会专门到神庙来,求上一条围到身上。米尔温是爱与美的化身,也主掌着xing爱与生育。   碧翠丝摆弄了一阵,满心期待地扣在红裙上。   牧师从楼上下来,几乎所有男人的眼睛都集中到她身上。牧师享受地轻抚抛到胸前的金发,红唇露出迷人的微笑。   然而那个美貌出众的青年并没有看放下酒杯,中止谈话,将凛冽而清淡的目光转向她。   牧师不禁有些挫败,但没有放弃。   暧昧的火光,款摆的腰肢,还有随着体温幽幽飘来的香气。米尔温牧师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沐浴着男人们渴望的目光,向弥赛亚搭讪。   “几位先生,没有多的桌子了,请问我能和你们拼成一桌吗?”她甜如蜜糖地问,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银发青年无动于衷,盯着木杯里的葡萄酒,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审美迥异人类的矮人戒备而审慎地看着牧师,只有精神不够强韧的半身人痴迷地转头,视线锁死在她身上。   “牧师,你如果要坐下来好好吃完你的午餐,先把你的魅惑术收掉!”都灵捏紧杯子,似乎随时要把它砸到牧师头上。   “可是我只有这一条腰带。”牧师半真半假地抱怨,柔荑覆上腰间。   酒馆里所有的男人当然想看见这个天生尤物能当众宽衣解带,但碧翠丝并不愿意这么做,她只是在蛇眼处按动一下,解除了腰带上恒定的魅惑。   半身人失去焦距的双眼恢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小区停电OTZ   修改了一下内容提要和敏感字,口口太难看。 第32章 搭讪   山姆眨了眨眼,目光移到米尔温的牧师身上,顿时被碧翠丝小小惊艳了一下。   “你真美。”半身人诚心赞美道,牧师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嗯……我还是觉得家乡的格雷斯更美一些,你像玫瑰,她像树上的苹果,苹果馅饼是我的最爱。”半身人毫无心机地说,米尔温的牧师拉下了脸。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乐于听见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赞美另一个女人,尤其是在爱神牧师的面前。米尔温是爱与美的女神,毫无疑问,她的追随者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是美的象征,足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引起骚动。她从没见过半身人口中的格雷斯,但她一定会比格雷斯美。   牧师总算还记得令她走下楼梯的理由,紧靠着银发青年坐下。弥赛亚将头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长发泛起一阵波光。   碧翠丝睁大了那双碧蓝的猫眼,一眨不眨地把身旁青年的动作尽收眼底。   银发青年一口将木杯子里的葡萄酒喝干净,仿佛喝的不是堡里最烈的酒,而是清水。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一抹红色都没有升起,那预示着他有个好酒量。一头白银般的长发并没有用刺绣繁复的发带束起,自由地披散在肩上,半遮半掩地露出轮廓稍尖的耳朵。   难道是个精灵?米尔温的牧师不乏兴奋地想,传闻中的精灵王艾尔威俊美惊人,并且拥有一对尖耳朵。龙狮女伯爵泰莱莎和精灵王的爱情故事随着吟游诗人之口流传各地之后,遇到一个精灵就成了所有女人(或许还有个别男人)的梦想,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的。   “你好。”碧翠丝试探着开口,脸上适时带上一抹少女般的娇羞。   弥赛亚皱起眉,身边这个美丽女人的气息令他有点在意。就像还在幽暗地域游荡时遇见的卓尔女祭司,肉体与灵魂脆弱不堪,却有一根看不见的管道突破位面限制,连接到更为高缈的生命层次。卓尔背后站着蛛后罗丝,而这个女人隐约有着另一个强力神明的痕迹。   以他的力量,不足以窥探到那一位的虚实。   这世上有很多神明,也不是每一个都对人怀有恶意。牧师身上的力量热情而柔和,并不具有多少攻击性,弥赛亚默许了她坐在身边。   “嗯。”弥赛亚从喉管里挤出一个气音。   青年的冷淡并没有米尔温的牧师退却,反而激起更强的好胜心。   “您是要去围剿冰原上的霜巨人吗?”她说,声音甜美而柔滑,“我恰巧也被子爵大人拜托,想要为这里的人贡献一份力量。我这里有一些消息,或许正是您所需要的。”   出发之前搜集情报是必须工作。弥赛亚当然能驱使风来为他服务,从城堡中学到的常识让他开始试着融入人群,和人交流情报也就成了必须。他无可无不可地任由米尔温的牧师贴着他坐,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轻薄的丝质绸衫,传递到他常年冰冷的皮肤上。   俊男美女在一起固然赏心悦目,但当一方毫无反应,另一方又没有半分自觉时,就开始影响胃口了。   “我记得,城堡里新建的米尔温神庙是在你来之后才开始动工的吧。”都灵狠狠灌了一口酒,漏出来的酒顺着长胡子流下,在桌面上滴出一滩小水洼。天性顽固强韧的矮人轻易地豁免了牧师的魅惑,再加上米尔温牧师某些豪放的传言,不由对弥赛亚身边的牧师观感大跌。   “米尔温娇滴滴的牧师就该待在神殿里,天天泡在飘满玫瑰的温泉里洗澡,用扑鼻的香膏涂遍全身,再穿上昂贵的紫色丝绸袍子,让那些宫廷里的贵族老爷神魂颠倒。城堡里的神殿快要建好了,你不在那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哦,那只是一般人的误解。”碧翠丝轻柔地辩解,脸上毫无愠色,“在必要的时候,她们也能替人疗愈创伤,像最勇敢的骑士一样,为人民的利益冲在第一线。我很高兴子爵能将这个重任托付给我,并和你们相聚。”   “我也很高兴能遇见你。”半身人高兴地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气,更何况还是这么美丽的小姐。”   半身人的话并没有说错,抛开个人偏见,得到子爵接见的米尔温牧师的确可能有更多的情报来源。矮人撇了撇嘴,放下酒杯。   “你有什么消息,都说出来吧。”弥赛亚最终下了结论。   得逞的牧师露出灿烂笑容,悄悄在心里比了一个“V”字。   奈哲尔怀揣着那枚硕大的蓝宝石回到房间。   法师学徒的小房间里有些凌乱,各种物件遵循着一种奇妙的规律摆放在一起,小小的工作台淹没在一堆堆垒砌的书本和卷轴中。奈哲尔坐下去时,鼻尖甚至能嗅到墨水和羊皮纸的味道。   他拿起刻刀,小心翼翼地从上面剥离了一小块,经过几道工序的打磨后,嵌进一个早就铸造完毕的银质戒托。这是他的第一个作品,看起来还不错,比阿瑞文和艾德温的都好。红袍安斯艾尔要求他们各自做出一个法术戒指,来考验他们制造魔法物品的技艺。   这项技能对于法师来说相当重要。在战斗中,法术位总是有限的,而一个附加了法术的戒指,很可能就会扭转战局。混乱喧嚣的时代还未远去,安斯艾尔格外严厉地要求他的三个学徒,以免将来在某个地方不明不白地死去。   除此之外,它还有另一重意义。法师的研究总是需要大量、珍贵的材料,有些甚至比等重的黄金更珍贵。每做一次实验,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在烧钱。因此,法师们总是绞尽脑汁地寻求各种赚钱的方式。在精美璀璨的戒指上附带一个或两个小法术,再高价卖给贵族,就成了法师行业中心照不宣的隐形规则。   半精灵估算着日期,邮差大概也要到科拉里山谷中来了。弥赛亚送过他太多礼物,而他却一次都没有回礼。他打算将他打造的第一枚法术指环送给那个强大的异界生物。   虽然以那个异界生物的实力而言,他很可能并不需要这个东西。   指甲盖那么大的宝石随着光线变动,矢车菊蓝的内部放出深沉又内敛的光彩。其中蕴含的银色颗粒像点缀夜幕的星辰,美极了。实在难以想象那还是法师学徒的造物,放到南方城市的珠宝店中售卖,也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送到某位贵族的手上。   奈哲尔握住戒指,闭上双眼,极力调动体内的沉寂许久的灵能,缓缓注入指环中。   安斯艾尔曾严厉禁止半精灵学习灵能,但毕竟也还是他亲自允许了奈哲尔和预言之眼的往来,那么在渡鸦的羽翼中,从另一种渠道获得灵能的使用方法也就不足为奇。   他闭着眼,发动全部想象力,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复杂的结构,用上最大的意志,让那些模糊不清的结构一点一滴的清晰。直到能看到每一条线上细小的弯折。指环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落在感官无限放大的半精灵耳中,无疑比雷声更响亮。他迫不及待地截断了灵能的输送,让它们重新回流到干涸的心田。   指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宝石上笼罩着一层微光,轻易被淹没,粗心的人只会以为那是宝石本身折射的光线。但是奈哲尔知道,他成功了。   疲惫排山倒海地袭来。   门铃有规律地响了三下,半精灵眯着眼从工作台上爬起来,顺手把指环塞进长袍的兜里。   红袍制作的构装仆役静静立在门口,看到奈哲尔的影子出现在门口,才机械地从钢铁头颅中发出声音:“主人请你到他那里去。”   奈哲尔没有刨根问底,一路沉默地跟随着构装仆役的脚步。   安斯艾尔等在休息室,看起来情绪并不高昂。一只银杯倒在地上,泼出的葡萄酒污染了大片地毯。红袍法师从不喝酒,而阿瑞文和奈哲尔都没有大吵大闹的习惯。显然,是自诩为伯爵唯一继承人的艾德温刚刚来过,并和安斯艾尔大吵了一架。   “奈哲尔。”红袍法师闭着眼,神情疲惫,他从手边拿起一份文件,“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把这个东西送到法师协会,交给科尔温,也就是你常常请教的预言之眼阁下。”   奈哲尔瞥了一眼那个封好火漆的信件,明智地没有去询问里面的内容。   法师塔的塔灵唤来构装仆役,披着浓厚毛发的矮种马在塔下等待已久。奈哲尔迎着飘落的雪花,一言不发地跨上马背,沿着记忆中的路途径直往凛冬堡奔去。两行浅浅的马蹄印从法师塔下一直延伸到远方。   两年了,也不知道弥赛亚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些字句 第33章 擦肩而过   奈哲尔骑着北地特有的矮种马跋涉在雪地里。这种马看起来粗短笨重,四蹄周围还长着浓厚的长毛,在严寒的北方却是最为常见的交通工具。初春的雪在天上太阳的照耀下已经变薄了些,□□出褐色的土地,麋鹿和长着长毛的牛散布在荒原上,啃食着墨绿的苔藓。   稀疏的雪花沾到他的头发和斗篷上,那封看起来有些厚度的信封被贴身放进怀里,正一点一点被他的温度浸染,一切看起来都宁静祥和。矮种马的脚步豁然加速,口鼻间呼出大蓬白气。   半精灵从骤然紧张起来的氛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夹紧马腹,松开一只紧握缰绳的手,按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皮囊,里面装着他的法术书。   奈哲尔高度警戒地四处环顾,一边控制着矮种马的方向,让它不至于自投罗网。源于血脉的天赋令他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找到了破绽。几只白色的巨狼俯卧在雪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和矮种马。它们在聆听半精灵和矮种马的声音,并用敏锐的冰蓝色双眼锁定方位。   拉紧缰绳,半精灵重新命令坐骑加速,而矮种马像离弦之箭一般,拼命朝着远离巨狼的方向狂奔。   半精灵轻易地从标志性的银白毛皮辨认出了这些巨狼的种族——冬狼。这些巨狼被当地人称为“冰原上的恶魔”,实质上也是冰原上最普遍,也最危险的动物之一。每只冬狼都是肩高四尺半,长度约有八尺,并且总是成群结队,在头狼的带领下袭击大型猎物。更让人绝望的是,一只冬狼的智慧并不下于人类,也并不惮以人类为食。   矮种马驮着奈哲尔,尽管半精灵的体型轻盈,只有常人的一半,速度也无可避免地被拖慢下来。银色皮毛的头狼长啸一声,雪中埋伏的冬狼一跃而起,朝着半精灵的方向追击过去。   马蹄踏在松软的雪地上,扬起一阵雪尘。矮种马毕竟只是普通的家畜,无法和天生强悍的种族相比,奈哲尔听见身下马匹拉风箱般的呼吸声,开始念动咒语。尖锐的冷风灌进喉咙,再涌入肺叶,半精灵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咒语在半空扭曲、变形,但谢天谢地,总算是成功完成了法术。一道透明的、脆弱的护盾在他周围展开,半精灵当机立断地扑进雪地里。   矮种马感到背上一轻,压在背上许久的重量离开了它,不由压榨出骨头重最后一点力量,拼命往前奔去。马背上的半精灵眯着眼,将脸完全埋进浓密的马鬃里,口中念念有词,斗篷被强烈的劲风吹动,仿佛一面即将离枝的落叶。   狼群已经迅速围拢过来,左右和后方都追逐着饥饿的狼群,前足稍高的第一脚趾令它们的在雪地上的足迹又轻又浅。强壮的牦牛和麋鹿虽然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但尖锐的角和有力的踢蹬也能造成一些伤亡。而人类虽然肉少了些,冬狼的利齿却能轻易刺破肌肤。微弱的反抗在狼群镇压下几乎等于无,几乎每次都能得手,是最理想的猎物。只是人类往往聚居在一起,独行的时候少之又少。   几只母狼超过矮种马,拦在前面。矮种马下意识地腾空而起,想要越过这一障碍。母狼张开大口,积蓄在喉中的寒气击中了矮种马的四肢。   矮种马悲鸣一声,冻僵的四蹄动弹不得,以一种别扭的姿态落地。它重重摔倒在地上,狼群立刻凶狠地刺穿了坐骑的脖颈,温热的鲜血撒了一地。半精灵半个身子埋在雪里,面无人色,似乎被围上来的狼群吓得呆住了。   较年轻的狼急不可耐地扑过去,半精灵的形象闪烁几下,像泡沫一样碎裂了。青年时期的冬狼愤怒而失望的长号一声,它意识到那个狡猾而脆弱的猎物很可能已经不在原地。   细碎的材料粉末从他指缝中漏下,奈哲尔停止念动咒语,华丽的彩光从指缝间喷射而出,恰好覆盖住围住坐骑的狼群。狼群引以为豪的敏锐实力在突如其来的刺目强光下失去了作用,魔法冲击了他们的头脑,瘦弱的小狼和老狼动开始畏惧,动作变得迟缓。但没有一只陷入昏迷,奈哲尔不由有些失望。   趁狼群陷入混乱,他又开始准备下一个法术。   三条橙红的高温射线向着狼群涌去,洞穿了几条来不及跳开的小狼。狼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嚎叫,狂怒地四处搜寻敌人的踪影,但奈哲尔及时开启了隐身术,隐匿了身形。   生活在冰原上的冬狼免疫所有寒冰属性的攻击,这也是他们在领地冲突中战胜白龙的关键。而为了战胜白龙,冬狼也并不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比如说,当一把火烧到身上的时候,冬狼会受到极为严重的伤害。强悍无比的御寒能力来自于保暖超强的狼皮,当一把火烧光狼皮后,冬狼也会失去对严寒的抵御。   半精灵躲在一块突起的冰块后,加紧念诵速度。精神高度紧张,压榨魔力的不适感压迫着脑袋和肠胃,令他头脑开始发涨,胸闷恶心。   几团火球在空中凭空出现,击中了几只靠近的冬狼。火焰轰地一声炸开,燃烧着冬狼厚密中空狼毛,皮下储存的脂肪滋滋作响。   很像火炉上穿着的烤肉。半精灵出神的想,闻着飘过来的烤肉香气,竟然有了食欲。   接连伤亡之后,狼群审慎地停下了脚步。半精灵微松了一口气,隐身术的时效也到了极限,他的形象在空气中被重新勾勒出来。   银眼的狼王站在坐骑的尸体边,牙齿上带着血丝,和半精灵隔着一段不长的距离相互凝视。紧张的对视之后,头狼重新将头转向开始结冰的坐骑。死亡和受伤的同族昭示着对方并不是个好惹的存在,冬狼的智慧不下于人类甚至更高,也就意味着冬狼群并不会像普通狼一样,扑上去不死不休地纠缠。   狼群放弃了。   奈哲尔悄悄松开挂在腰间的十·字·弩,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在雪地里跋涉。走过狼群时,头狼警惕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他听见狼群会餐时所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吞咽声。   必备的行礼和干粮还挂在马鞍上,但那已经成为了冬狼的战利品。   幸好导师的信件被他贴身存放,不然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再去和狼群厮杀一场。   奈哲尔遗憾地走向其他狼尸,冬狼皮是极佳的御寒物,无需附魔就能提供寒冰保护,在南方的城市,一张能够卖上200金币,更为稀有的银色毛皮甚至能够卖到350枚金币的高价。可惜这些极有价值的珍贵毛皮被他点燃了,现在只剩下黑糊糊的一团。   半精灵只得拔出短刀,切下一只半熟的狼腿,充当之后的食物。银色的毛皮成为一团焦黑,暗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半生的狼肉坚硬又干涩,但奈哲尔别无选择。   狼群还在疯狂进食,保证在下一次狩猎之前储备足够的能量,对于死去的同伴并没有反应。   奈哲尔保持着最高警戒,虚张声势地越过狼群,找到了一片稀疏而高大的松树林。半精灵咬着还有些腥臭的狼腿,手脚并用地爬上松枝,保证冬狼无法触及之后,靠着树干休息了两个小时。   傍晚的风雪骤然猛烈起来,半精灵在薄冰下睁开眼,显然他并没有冬狼免疫寒冰的能力。狼腿挂在树枝上,外面已经裹了一层薄冰,硬得随时可以随时拿去打人。   看来免不了要在外面过上一夜。   半精灵将狼腿扔下雪地,自己也跟着爬下树。夜晚的雪原比白天冷上好几倍,在树上睡一晚上,第二天只可能会在死神的末日穹庐里醒过来。法术书中的确有用来休憩的庇护所法术,然而他还要保持着足够的战力来应对突发状况。   所以他选择像当地人一样,在数尺深的积雪里挖出一个冰屋。   冰屋一般在地上,一半深埋入地,有效地抵御着夜晚的寒风。周围的松树上绑着几根丝线,上面的铃铛只要有生物接近,就会发出响声。   奈哲尔用树林中干燥的木柴升起一堆篝火,小心翼翼地将之摆成长条形,确保在天亮以前不会熄灭。啃了几口软化的狼肉后,奈哲尔靠着冰层,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一夜平安无事,半精灵一跃而起,爬出被积雪掩盖大半的地洞。   清晨的空气格外凛冽寒冷,半精灵随意吃了几口找到的浆果,从不可知之处重新呼唤出一匹魅影马。   凛冬堡终于迎来了一位阔别已久的人。   几个穿着破烂,拖着鼻涕的小孩羡慕地看着面前灰黑斗篷笼罩全身,手提一根长杖的神秘人。   “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谁能够回答,那么这个就是他的了。”奈哲尔摊开手,上面银币泛着诱人的光泽。贫苦的孩子们直勾勾地盯着银币,一个就能换上为数不少的铜板,足够为一个普通贫民家庭带来好几天丰盛的食物。   “是什么问题?”   半精灵简短地形容了一遍,几个孩子争抢着回答。   “是那个很好看的人吗?他昨天才刚刚离开,山姆和老都灵跟着他一起,还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   奈哲尔失望地拉平了唇角,口袋里的指环似乎有些硌手。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个志圈出事了,唉,个志本身就是灰色地带,没有书号的。写文不易,耽美更是不易,且行且珍惜吧,那小天使们可以点进我的专栏收藏一个咩~ 第34章 双头巨人(上)   碧翠丝坐在车上,裹紧了斗篷。哪怕有着为数众多的追求者奉献,购买一件天然防御严寒的冬狼斗篷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她想要一件最顶级的银色斗篷的情况下。这样一件斗篷几乎掏走了她五分之一的积蓄,米尔温的牧师为此肉痛了许久,之后加倍殷勤地勾搭那些少不更事的多金贵族,以求能尽快弥补钱包的损失。   四只驯鹿温驯地拉着车,雪地上印出深深车辙,显然其上装载的货物分量并不轻。木板箱一只叠上一只,几乎就要从上面滚下来。米尔温的牧师在箱子上垫了一些干草和毛皮,好让臀部离刚硬冰冷的货箱远些。碧翠丝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士,的确受到了一些优待。半身人和矮人都扛着一身装备在雪地跋涉,只有牧师得以坐在鹿车上的木箱上。   冰原上永远都充满了风声,米尔温的牧师把散碎的金发挽到耳后,百无聊赖地张望。冰冷的水珠从驯鹿蹄下的苔藓浸出,很快凝结成霜,夹杂着有节奏的铃声。碧翠丝循着脚印一路往前看去,山姆和都灵正奋力拨开齐胸的大雪,露在外面的皮肤即使抹了厚厚一层油脂,仍旧通红发紫,裂开的口子里有一线血痕。   弥赛亚提着伊希尔走在最前,像一片羽毛轻盈飘过,踏雪无痕。他身上没有穿着斗篷,衣衫单薄,几乎和冰原融为一体,碧翠丝只能从那件醒目的银黑长袍里分辨出弥赛亚的方位。   碧翠丝捏住脖子上的护符,一道微弱的光芒从女神的圣徽上迸发,均匀落到每个人身上。山姆和都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这令矮人对她稍稍改观了些许。   米尔温的牧师也并不是个个都轻浮浪荡,在某些时候,也能顶得上些用处。   只是碧翠丝心中挂念的那个人走得太远,看不清女神的法术是否命中目标,起到它应有的效用。   弥赛亚偏头看向笼罩过来的玫红光彩,任由它洒到身上。那股力量里并没有恶意,也没有任何负面效用,相反,对于常人来说,它在保护他们远离寒冷的伤害。但是,那道亮光只闪烁了两下,就像夜里即将陷入沉寂的篝火一样熄灭了。   这对他并没有任何用处。   鹿车一辆接着一辆,跟着鹿王响动的铃声缓缓蠕动。   前面是一大片开阔的谷地,像是有什么强力的存在把这里整个横切了一遍,就算拿着最精密的仪器测量,也绝不会量出任何多余的角度。两侧耸立着相对陡峭的谷地,经年的积雪在岩石上堆了厚厚一层,深厚松软。   弥赛亚眯着眼,飞舞的雪花落在长而卷起的睫毛上。   这是个绝好的埋伏之地,北风已经带来了霜巨人的消息。   弗洛·冰牙是这个霜巨人部落的首领,像其他所有霜巨人一样,肌肉虬结,身形硕大,灰白的头发编成鞭子垂在脑后。三块柔软的狼皮拼在一起,勉强包裹住身躯。狼皮斗篷下是制作粗糙的链甲,被隆起的肌肉撑得要炸开来。庞大的巨斧牢牢握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锋刃上隐隐泛着红光,威风而恐怖。   唯一令他和其他霜巨人区别开的,大概是他与众不同的头颅。也许是某种异变,又或是某种血脉,他拥有两个头。一般人所喜爱的,装饰着兽角的头盔不能同时戴在两个紧挨着的头上,这令他有点不高兴,因为鸟羽头盔不足以显示出他的强力和残忍。   霜巨人部落一直都在四处游荡,流窜在严寒的北地荒原,在临时搭建的窝棚和建筑废墟中栖身。自从搬到这片谷底附近之后,脖子开始发痒,然后另一个头颅破土而出,成为他后来称霸部落的依仗。另一个“他”双目紧闭,脸上充斥着恶心的肉瘤,牙齿尖锐,并毫无规律地呲出嘴唇,看起来就像兽人一样恶心。弗洛·冰牙在起初忧心忡忡地等着这个头醒来,因为他能从中感到一股庞大而狂乱的意念,夜阑人静时,畸形的头颅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但值得庆幸的是,那意念日夜衰落,终于他能自由操控这个头颅,出其不意地击败对手。   冰雪覆盖的山坡顶是最好的伏击地点。整个部落都尽量俯低身体,埋进雪中。两只幼年白龙脖子上戴着枷锁,在主人的示意下也跟着趴下来。   跟随部落,并为之充当斥候和先锋的冬狼相互呜咽了一阵,用难以理解的语言确定职责之后,借着环境的掩护溜下山坡,绕到这支人数稀少的商队身后。   一只瘦弱的冬狼击穿冰层,突然拦在商队之前,龇牙咧嘴,发出饱含威胁的咆哮。   只经过普通驯养的麋鹿立刻停下脚步,不安地用前蹄刨开雪层。半身人和矮人不自觉捏紧了武器,碧翠丝双手捧在胸前,紧握着米尔温的圣徽,口中念念有词。轻柔缥缈得像是歌声一样的赞颂飘荡半空,洒下的光点为每个人都带来了神祇的加护。山姆和都灵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心中充满勇气,手臂挥动武器也不再僵硬。   冬狼在扑过来的一瞬间死去了。泛着银蓝星光的长刃从胸口刺进,借着前扑的力道将冬狼分成了均匀的两半,连半滴血都没有污染纯白的狼皮。   霜巨人首领猛地吹起骨哨,刺耳的尖锐声音立刻响彻整个山谷。锁链解开,重获自由的白龙迫不及待地舒展双翅,借着风力升上高空,在风雪间盘旋。   石头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下,牧师敏捷地跳下鹿车,和同伴分散躲开。失去控制的鹿群拖着车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不幸被飞来的巨石击中。殷红的鲜血从巨石下渗出,染红一片。几只贪婪的冬狼凑到死去的麋鹿旁,舔舐着地上的肉酱。木箱已经散了架,露出除雪以外,空无一物的内里。   霜巨人透过风雪看见这一切,顿时发出愤怒的咆哮,挥舞着巨斧从山坡下滑落,制造了一场规模不大的雪崩。大队冬狼奔跑在霜巨人步伐间,跃入这场不对等的战斗。   银灰的寒铁塔盾抵住了冬狼利齿,矮人“呸”了一声,挥动战斧把巨狼的脑子劈成两半。冬狼软绵绵地沿着盾牌倒下,顺便在上面刷了一层红色的油漆。半身人充分发挥了游荡者的优势,疾走如风,每次都险之又险地狼口逃生,偶尔还能顺便扎上几刀。   碧翠丝拿出了她的武器,一个三头连枷,多刺的锤头每一下挥动都会带起一蓬血雾。脖颈间的银链随风飞舞,三角的圣徽上笼罩了一层红光,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   过于耀眼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巨人们的注意,一个面容柔和,轮廓富有女子特征的巨人扛着巨斧大步靠近,每迈进一步,牧师都能感到地面一阵轻微的颤动。她的头发是土黄色,并有着同色的眼睛,现在它们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牧师奋力搏杀,铁链舞得飕飕作响,裙摆间露出健康而紧实的长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霜巨人的靠近。   女巨人狡猾地蜷缩身体,藏在两只冬狼身后,踢起大片雪尘。碧翠丝砸中其中一只,倒霉的冬狼胸骨凹陷下去,而另一只越过头顶,夹着尾巴跑远了。女巨人的斧子带着劲风从雪雾后劈下,牧师不由眯起眼,那些细小的雪粒飞进瞳孔,带来强烈不适。   斧子重重一磕,女巨人刚要露出得意的笑容,脸上一僵。   握在手上的武器无法受力地向一侧偏去,强力一斩击中的根本不是人类柔软的躯体,而是某种毛茸茸地,驱壳光滑坚硬的节肢动物。女巨人下意识低头,斧头在甲壳上砍出一道裂痕后,沿着八足蜘蛛的光滑的外壳滑到地上,深深嵌入进去。   这只庞大的召唤物尖啸一声,迅疾无伦地弹射过去,螯肢张开,露出其中反光的毒牙。女巨人不得不放弃原本的目标,转而和蜘蛛纠缠起来。   米尔温的牧师在冰上滑行,装饰着珍珠和贝壳的发夹不知落到何处,长发在风中无拘无束地飘散。谢天谢地,她在天鹅圣殿还学过一些战斗技巧,不至于像同僚们那样成为一个完全的花瓶。胸前的圣徽光泽依然鲜亮,其中储存的神术并没有消耗多少,她仍有余力。   牧师翻身躲过石块和四处横飞的寒气,在空中勾勒出繁复的符咒。半空凝而不散的符咒里散落出星点火光,在一片苍白的雪原里分外醒目。   女巨人巨大的体型带来了力量上的优势,动作的灵敏性却遭到了削弱,只能挥舞着斧头,艰难抵御着蜘蛛的毒牙。她有太多皮肤裸·露在外,只要被咬上一口,都有致命的危险。蜘蛛泛着蓝光的毒牙吸引了她太多注意力,以至于没有看见远处牧师面前熊熊燃烧的符文。   女巨人的凄厉惨叫和皮肉开裂的焦糊味让正和霜巨人酋长对战的青年皱起眉头。 第35章 双头巨人(下)   弗洛·冰牙轻蔑地看着面前这个还不到他一般身高的小不点,竹竿一样的身材,苍白的皮肤和头发,手上握着一把同样纤细的长刀,看起来一折就断。他中指向上,其余指头藏进掌心,对那小不点做了一个极其下流的手势,企图激怒对方。然而他的计划全然没有得逞,对方只是稍稍偏折了一下倡导的角度,风雪中,光洁如镜的刀刃映出弥赛亚端凝不动的面容。   “嘿,小子,你看起来真像个小姑娘。”弗洛·冰牙摆动巨斧,露出一个称得上狰狞的微笑,恶臭的唾液顺着发黄的牙齿往下淌,另一个头颅受到肌肉牵动,肉瘤堆着肉瘤,看起来十足恶心。虽然对方看起来不为所动,他仍然觉得这是必要的战术。双头巨人谨慎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在调整姿态,在冰冷而光滑的地面上寻觅最佳进攻时机。   一次不能成功,那么多来几次,说不定那小不点现在就在生气,只是还没有被怒火焚尽理智,冒冒失失地冲上来呢。双头巨人努力睁大那双与躯体极不匹配的小眼睛,尽可能把对方一举一动记在心上。两人围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移动,就像是一只狮子对上一头鬣狗,总要相互对峙,低吼几声,才开始正面搏杀。   当然,最后死的一定是那只猎狗,雄狮的尊严不容侵犯。   然而令他不悦的是,那个银发的小不点气定神闲,丝毫看不到半点慌乱。在这个小不点面前,他仿佛变成了那只胆怯又虚张声势地猎狗,在雄狮面前狺狺狂吠。之前抢劫的几支商队,外表威武雄壮的护卫一看到他怪异的两个头都是掉头就跑,个别鼓起勇气对他亮出刀刃,也在巨斧之下崩碎。弗洛·冰牙觉得有些恼怒,一个小不点都能藐视他的存在,那么在霜巨人部落里,是不是有更多强健的霜巨人,比如部落里那个大奴隶主罗格,摩拳擦掌地想要挑战他的权威?   为了部落酋长的尊严!   双头巨人打出了试探性的一击,他要干脆利落地杀死这个小子,然后再回去把罗格的奴隶全都抢走,把他的头骨做成酒杯,再次昭告他在部族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雪地上出现大坑,裂痕从粗糙沉重的巨斧下蔓延,迸溅的冰屑遮挡了视野。   一把纤细的长刀穿过雪尘。弥赛亚动作轻盈地闪开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击,和这个奇怪地双头巨人交换了招式。   长刀没有如双头巨人预料一样折断。兵刃交接之处,融入寒铁的巨斧微微卷起,斧刃流畅地弧线上往下陷出一个不明显的凹坑。弗洛·冰牙肉痛地注视着损伤的兵器,霜巨人是个流浪的民族,依靠抢劫和打猎为生,只有最基础的生产技艺。采矿、冶炼、铸造,都是人类和矮人才能办到的事,这柄斧头还是他攻破了五个村庄之后,才收集到足够的材料。   双头巨人感到有些棘手。显然对方的长刀不是什么垃圾货色,明显比他手上的斧头材质更为精良,和长刀硬碰硬显然不是那么划算。他收敛了漫不经心的比划,把整个大脑全部投入到对眼前局势的判断来。   弗洛·冰牙动作粗犷而不笨拙地挥舞着巨斧,即将触碰到长刀时又猛地收回,整个身体侧到一边,躲过迎面的刀锋,看起来就像在跳一场滑稽的舞蹈。那也确实起了效果,至少他的斧头上没有再增加裂痕。双头巨人送了一口气,大脑不断运转,计算着下一步进攻。   弥赛亚可以算是有些惬意地面对着弗洛·冰牙。   他不懂霜巨人手上比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并不在乎,哪怕他比上十个,也依然无法逃脱败亡的命运。   对面的霜巨人生长了两个头,另一个看起来还十分畸形,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两个头颅上都戴着头盔,不知名鸟类长长的尾羽直插天际,随着双头巨人浊重的呼吸不停颤抖。好几串和兽牙串在一起的宝石项链挂在脖子上,显然这个格外凶恶的双头巨人地位非同一般,很可能是部落的首领。如果是的话,那他就不用再刻意去寻找霜巨人酋长了。   伊希尔的性能测试也初步开始。显然精金和秘银的硬度得到了检验,斧头上的痕迹就是最好的明证。双头巨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心地保护着手上的斧头不至于被伊希尔损坏得太严重。   双头巨人的实力并不强大,比幽暗地域中最开始遇到的那头灵吸怪弱小太多,甚至连海峡龙窟里那头壮年白龙都有所不如。也正是因为如此,弥赛亚才放心地将双头巨人作为性能测试的对象,毕竟伊希尔还是纤细得让矮人担心,生怕对上一个强大的对手,长刀会在过于激烈的对抗中折断。   局势完全陷入了被动,纵然万分不想承认,弗洛·冰牙还是陷入了无可挽回的劣势。纤细如同一弯新月的长刃层层叠叠幻出刀影,笼罩了动作迟缓的双头巨人。嵌满甲片的冬狼皮还未真正接触到长刀,就从身上滑落,切口平整地烂成了满地碎屑。狼皮斗篷下的链甲立刻暴露在北地呼啸的寒风中。四肢上密布着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还未流出太多,就在严寒里冻成了冰渣。   伤口无一例外都没有切到骨头,只是肌腱被切断,发力受到了极大影响。   不能再这样下去。   双头巨人狼狈地舞动巨斧,再顾不上斧头的损坏程度,竭尽全力地把宽大的斧面挡在前面,充作临时盾牌,好让身体尽可能蜷缩在短暂显现的庇护所里。   弗洛·冰牙几乎咬碎牙齿,才从心脏里短暂地鼓起勇气,埋头冲向那个身形纤细的小不点。被击打得满是缺口的巨斧毫无花俏地挥向弥赛亚,与此同时,双头巨人用嘴巴吹出短小尖锐的口哨。   天上盘旋的两只白龙应声冲下,一团寒气酝酿在喉中。黑褐的锁链还挂在脖子上,两只幼年白龙已经完全驯化为霜巨人的宠物,从属于最高贵的部落酋长,听到双头巨人的召唤,立刻向下俯冲,吐出冻气与冰锥。只有这样,在霜巨人之后的盛宴里才不会被下锅,还能多分几块肉,甚至被允许拥有几块亮闪闪的玩意儿。   “蠢货!”双头巨人额头忍不住暴出青筋,巨大的冰锥插在地上,正好堵住了前路。另一头白龙的吐息正好洒到弗洛·冰牙身上,霜巨人无法像冬狼那样拥有一身毛皮,动作因此更加迟钝。   银发的青年持刀到望了一眼天上逡巡的猎手,略微有些不悦,他决定给那两条白龙找点麻烦。   一头巨鹰在银发青年的响指之后出现。   “巨鹰加文为殿下服务。”   巨鹰从传送门的另一侧探身而出,谦卑地向弥赛亚低头。这只动物寿命悠长,肢体有力,目光敏锐,流动压缩的空气在羽翼边沿成型,隐隐显出淡金的轮廓。   弗洛·冰牙则陷入了更深的惊惧。但是还没等他做出其他反应,巨鹰加文就已经振翅飞上高空,和天上滑翔的两只白龙纠缠在一起。破碎的鳞片夹在雪花里,随着白龙的哀鸣埋入冰层。   弥赛亚再度把注意力转到强弩之末的霜巨人首领之上。细长刀刃沿着斧刃滑动,擦出灼热火花,巨斧锵然折断。被强力击飞的半截斧刃划过弧线,擦着矮人的头盔掠过,带走一只冬狼半边头颅,再随着鲜血一起落到地上。弗洛·冰牙用力将剩下半截武器掷向银发青年,巨大的身躯在身上滚来滚去,以此躲开银发青年如影随形的刀锋。   双头巨人苦苦等待的机会很快到来。一阵难闻的焦糊味伴着女巨人连绵不断的嚎叫传进耳朵,银发青年微微分神,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脸。   又一个霜巨人要死去了。弗洛·冰牙苦涩的想,尽管他一向残暴,杀死霜巨人也是常事,然而现在,那个霜巨人不幸的命运似乎也要降临到他身上来了。   双头巨人绝望地发出战吼,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向□□的对手。   弥赛亚只挪动了一步,长刀扫清浮雪。双头巨人无法自控地往前倾倒,顺着冰层一路滑下,最终一头栽倒在耸立的雪堆里。   双头巨人两手空空,遍体鳞伤地栽进雪堆,唯有上下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另一个从脖子上长出的畸形头颅被寒冷的冰雪刺激,肉瘤似乎有了破裂迹象,黄色脓液渗进雪中,似乎还有不正常的紫黑血丝。   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就要落幕。   弗洛·冰牙脸贴着冰层,竭力调整呼吸。毫无疑问,硬碰硬的较量里他丝毫不是小不点的对手,然而他还有一个秘密武器。   银发青年手提长刀,长靴在冰层上扣出清脆回响。   那只看似成为摆设的畸形头颅眼睛忽然有了神采,参差不齐的獠牙豁然张开,一道酸液迅疾无比地喷向青年面庞。   伊希尔长刀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霜巨人首领的头颅。   弥赛亚舒展羽翼,嫌弃地抖了抖羽毛,上面沾染的酸液滴落雪地,发出腐蚀的轻微嘶嘶声。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捉虫居然改错了OTZ 第36章 冰下的神器   畸形而长满肉瘤的头颅在地上疯狂扭动,从断口涌出无数肉芽,在半空舞动纠缠,企图重新组合成一具完整的躯壳。弥赛亚用刀尖将呲牙咧嘴的肉球推远了些,被一口咬在刀刃上,开合的利齿磨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霜巨人首领的无头尸身倒在雪中,汩汩涌出的鲜血不是正常的殷红,更像加了污水的颜料,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恶臭。   弥赛亚手上用力,将那团失去力气的肉瘤甩到地上。在最后挣扎以后,那团畸形肉球逐渐死寂,蔓生的肉芽变得苍白迟缓,粘腻的表皮发皱萎缩,最后成了一滩黄绿色的脓水。   他招来一团火焰,将那滩水迹蒸发干净。也许是错觉,霜巨人首领的这个畸形头颅并没有太大力量,但无论是肉瘤状态还是化为脓水,其中蕴含的生机旺盛而诡异,让他总是联想到意识深处另一个自我。   都是同样崇高而扭曲的本质。   两条白龙并排躺在雪上,外表完好无损,只有一些血迹从眼部洒落。巨鹰的利爪从眼眶穿入,把里面的东西搅成一团,两条幼龙在徒劳的抽搐哀嚎后同样步上霜巨人首领的后尘。弥赛亚和巨鹰同时从山巅跃下,加入下方谷地逐渐升温的战斗。   失去首领的霜巨人部落在两者加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溃退,损失惨重的冬狼群也在头狼的嚎叫声中奔逃向出口,陷入苦战的三人顿时反败为胜。   狼藉的战场上,高大的银发青年突然笔直往一个地方走去,吹开覆盖在冰面的浮雪。脚下的冰层冻结着一团看不清的黑影,半身人和牧师都只能看出是一个长条形的影子。常年在矿洞中挖掘劳作的矮人都灵顺着弥赛亚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能看见一柄银蓝的长·枪和一根近乎藤条的东西相互纠缠。   那柄长·枪远比一人的身高更长,上面绘制着星图和四季的景象,金丝银线交错在一起,数不清的宝石用难以形容的技艺嵌在上面,即使处在深沉的黑暗,也同样熠熠生光。另一根藤条一层层将之缠住,干枯的表皮上浮现重重阴影,坚冰之下,扭曲的低喃也仍如回响在耳边。一顶王冠遗落冰中,失去了光彩。   “这是什么?”都灵惊骇地问,他看见藤蔓上的阴影浮现,组成了无数个慈爱的女性脸庞。一股无端的恐惧袭击了矮人,他想要逃跑,却连别开脸都做不到。光是看着,浑身上下就开始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巨鹰加文伸出爪子,勾住铁甲将他拖开。   “那是邪物的残留。”巨鹰严肃地说,声音低沉可靠,“不要直视,也不要在心中想起,远离这里,回到神殿去。这把神器的主人将临死时的意志灌注在那上面,镇压了这个东西,只要远离这里,就会没事。”   “那就这样?”   “是的。离开这里,另外要将死者带走,负面的能量会影响神器的效用。”巨鹰解释道。   牧师好奇地注视着巨鹰。巨鹰近似牧师们召唤而来的伙伴,却有显而易见的区别,更近乎凡世的生物。巨鹰黑色的眼中充满智慧,平静得就像一片湖泊,微弱的金色光彩在羽翼上流动。   “我记起来了。”半身人看不见冰层下埋藏的神器,却能从记忆中检索出有用的信息,“还记得两年前吗?那个时候我跑到这儿来,结果被一头龙袭击。在被那头龙袭击之前,我原本是想来这里瞻仰一下灾厄之年最后一战的遗迹来着。”   “所以这儿就是那个战场?”牧师不可思议地看向冰下。   那些往昔的辉煌就埋藏在脚下,甚至还有一把神器,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平滑开阔得过分的谷底其实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被战斗余波扫平,才最终形成了眼前所见。半身人山姆的愿望在两年后,以一种意外的方式达成了。   “快离开这里。”巨鹰催促道,“之后去死神的神殿祈祷,让他的力量消弭邪物的影响。走吧,让它留在这里,封印这个东西。”   众人恋恋不舍地依次离去,承载着过往哀歌的神器依旧静静地沉睡在冰下,等待着邪恶消灭,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半精灵摇动大门前的铃铛,铜舌击打金属,发出清脆声响。   黝黑沉重地大门开启又关闭,奈哲尔略有些紧张地踏进法师协会,摇曳的炉火映红了他的脸。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位于艾希堡的法师协会分部,之前在导师红袍安斯艾尔那里学习,接触到的法师少之又少,而这里云集的法师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压力。   坐在柜台前的是个女法师,头发灰白,带着眼镜,眼角处已有深刻的痕迹。奈哲尔取出信件拿在手里,往她走去。   “我是红袍安斯艾尔的信使,请问预言之眼阁下在吗?”   女法师推了推眼镜,检视着信封上的纹样。每一个法师都有自己独特的印记,并用各种方法使印记变得难以伪造。显然,对面这个年轻人拿出的信件是真的。   “预言之眼阁下现在不在这儿。”女法师说,一边羡慕地看着这个青年,年纪轻轻就踏入魔法大门,并取得了不俗的成果,“恐怕也不在他的法师塔里。你在这里找找,或许能在哪家酒馆里看到他。”   和半精灵成为忘年交的老法师在协会中算是个异类,常年混迹于人群,而不是选择在高塔上孤独而自由地度过一生。有人猜测,科尔温这种性格,才是命运女神青睐于他的原因。   半精灵踩着嘎吱嘎吱的薄冰出了这座巍峨高塔的范围,低声念起咒语。金属指针在半空转了个向,指向小镇的某一处。   半精灵寻找的法师正抱着一把七弦琴,坐在温暖的炉火边。锅里的浓汤咕噜冒泡,香气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抽动鼻子深吸一口,平缓的乐声流淌在人群中,像是午后斜照的阳光。   “有人找你。”一个无声讯息投射到老法师心海。   “没关系。”法师乐呵呵的回答,并没有放下手中乐器,“在这里不会有人乱来。”   提醒的人就此消声,老法师得以继续他的吟唱。   奈哲尔走进这家名叫“海之歌”的酒馆时,老法师正在给一帮听众唱诗,平时总跟在身边的渡鸦不见踪影。法师声音平缓而有力,却又有蕴含着极为丰沛的感情,述说着灾厄年代的荣耀与哀伤。诗歌很长,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半精灵坐下来,点了一杯白桦树汁,等候老法师唱完。人群中一个白发少女看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科尔温结束了吟唱,趁着众人还在回味的时候,抱着七弦琴坐到奈哲尔旁边。   “没关系。”奈哲尔拿出信件,科尔温拆开上面的火漆,展开信纸阅读起来。法师中真正秘密的信息不会留在纸上,因此,半精灵带来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   “哦,看来上次我给你的信件要做废了。”科尔温放下纸,把它推给半精灵,“我这个老朋友还以为你在路上忍不住要拆开,谁知道他失算了。我上次提到法师协会监测到不寻常的动静,要你不要急着离开法师塔,恐怕不行了。我很好奇,你在法师塔里是不是真的和艾德温那小子处不来?”   奈哲尔撇了撇嘴。他的确和艾德温有些冲突,但那大部分都是那个狂妄的伯爵长子挑起,然后他再“迫不得已”的以牙还牙。没想到这事情传到老法师这里来了。   “安斯艾尔希望你能出去历练一下。”科尔温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的老朋友还是更偏向艾德温,而不是这个他俩都看好的天才弟子。恐怕是早些年亲人悉数逝去的打击太大,安斯艾尔违背了法师一贯重视最强弟子的原则,让奈哲尔提前接受风雨的洗礼。   半精灵稍稍回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艾德温和他地舅舅,也就是红袍安斯艾尔大吵了一架,甚至碰倒了酒杯,不知用什么方式威胁了导师,令导师不得不做出让步。事情的结果就是,他被导师放弃了,法师塔里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奈哲尔咬紧嘴唇,怒火灼烧着心房。他本能地想要狠狠报复耍手段的伯爵长子,理智又使他很快冷静下来,笼进罩袍里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可能也不是坏事。”科尔温怜悯地安慰道,“至少你现在能够决定你的袍色,是善良的白袍,中立的红袍,还是邪恶的黑袍?”   “我选择中立,虽然我很想选黑袍。”奈哲尔克制住自身的愤怒,但怒火仍不时舔舐着那双烟蓝的眼睛。科尔温松了口气,往酒馆另一处招了招手,一个白发少女走过来,和他们拼成一桌。   “我很高兴你没有冲动。现在,我要向你介绍这位女士,她的外号是白衣爱丽妮尔,在心灵异能上很有造诣。”科尔温为半精灵引荐,她如往常一样穿着白衣,满头白发闪着水晶般的光彩,远远望去就像一座毫无生命的雕像。   “初次见面,我是爱丽妮尔。你的确有心灵上的天赋,但并不很高,欢迎你向我请教心灵上的问题。”爱丽妮尔声音毫无波动,在喧闹的酒馆里也有一种缥缈的意味,“既然科尔温看好你的未来,那么我向你提出一个忠告。冰原上有新的危机在酝酿,但却找不到危机的源头,无法语言,也无法定位。”   “想要外出历练,就往南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平安夜快乐啊~ 第37章 圣诞特辑·槲寄生下   故事发生在弥赛亚和半精灵的冒险落幕很久以后。   都灵和山姆重新回归平凡生活,牧师也和亚尔曼回乡结婚,并有了一个可爱的红发小子。   永远飘着朦胧雾气的库路瑞恩破天荒地下了一场雪,积在树尖上,好像黄金祂上盖了一个白银顶。精灵们为这场久违的小雪欢欣鼓舞,游历人间的精灵带来了凡人的习俗。生活久无变化的精灵们在领主莱戈迪尔的的在指挥下,将一株株四季常青的松树用彩带和金银的小挂件系在枝头,铃铛随风轻响。   奈哲尔推开银蓝王宫的窗户,呼出一口白气。   精灵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无聊,以至于在一夜之间就将鲜亮的彩带挂满了整片树林,天知道千万年下来他们攒了多少东西。底下篝火已经架好,佳肴已然到位,金发、银发、黑发的精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都挂着愉悦的笑容。   半精灵不想下楼,在熊都陷入冬眠的季节,他只想窝在燃着暖热火焰的炉膛旁,安静地看完一本书。奈哲尔兴趣寥寥地关上床,准备回到柔软蓬松的躺椅上。   樱桃木门有节奏地叩响了三下,奈哲尔驱使隐形仆役开了门,果然是银发领主前来催促。   “王。”莱戈迪尔无奈地看着裹紧斗篷的半精灵,好笑又无奈道,“您该下去多走走,老是在王宫里对您并没有好处。就算是吾神,也经常到我们中来。”   “外面太冷。”半精灵使劲往厚绒躺椅里蹭,仿佛要让它把自己淹死。   “您这个借口也未免太……这并不是您不想下去的缘由,作为艾尔威陛下的继承者,您还是要多接触您的子民为好。”银发垂肩的领主摇头,精灵几乎不会为四季变迁而受到影响,哪怕是半精灵,对外界环境的抵抗一样很高。奈哲尔从凡人中回到族群,难免还带着凡人的习惯。   “哦,那换一个,我还小。”奈哲尔翻了个身,背对着莱戈迪尔。   银发领主哑然失笑,哪怕半精灵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了六十年,身量和心智都看似成熟,但在寿命几乎永恒的精灵面前,也还是个稚嫩的幼崽。只有到了两百多年后,奈哲尔才会真正成年,接过艾尔威王的王冠。   “既然王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成年,那就更该到下面去,多和同龄人说说话。”莱戈迪尔笑眯眯道。   奈哲尔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精灵传承悠久,光是各家族传承的谱系挂毯就够他排满整个走廊,浩如烟海的诗歌乐谱更是让他头痛。一想到他名义上的子民们抱着乐器,眼神戏谑地要他写出一首长诗,半精灵能念出最拗口咒语的舌头就开始打结。   露台传来翅膀扑扇的轻响,弥赛亚收拢双翼,拂去沾上的白雪。莱戈迪尔立刻转变对象。   “吾神,今天有个庆祝活动,能请您和王一起去么?”   半精灵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认命地从躺椅上爬起来,戴上金丝额冠。   银发领主立刻附赠了一个欣慰的眼神,让开道路。   对半精灵而言,除开幼年时期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没有比冬天被强行拖出被窝更难受的事了。他裹紧斗篷,织入魔法符文的冬狼皮似乎并不能御寒,他仍到一丝寒意浸入骨骼。   松树下的精灵们都笑起来。   尚且年轻的半精灵和银发神明走在最前,莱戈迪尔紧随其后,被弥赛亚的背影遮得严严实实。奈哲尔笼着袖子,企图把脑袋也埋进厚实的衣物中,像极了一头毛茸茸的小熊。那种自然流露的活力令他们这些肉·体年轻,灵魂却已十分苍老的精灵既羡又妒,却都愿意不惜一切去保护。   篝火旁一桌桌接一桌地拼在一起,精致的桌布上用银盘盛装上火鸡、蛋糕、布丁、火腿和甜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精灵们在美味上施了魔法,使之能够长久保持温度。波光粼粼的水池旁坐着手执长笛的乐手,黑发的精灵少女拨动琴弦,悠扬乐声飘荡空中。   奈哲尔走近时,并排组成一堵人墙的精灵们忽然散开,冒出几个原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影。   “是你们?”奈哲尔瞪大眼,盯着眼前许久未见的伙伴。   “哈哈,是我们。”矮人都灵破天荒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袄子,把两只手上的礼盒冲半精灵挥了挥,盒子里的东西撞得咚咚作响。山姆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春风满面,他终于获得了格雷斯的芳心,两家正在商谈婚礼事项。牧师超额完成了米尔温的任务,获得了那位神祇的恩宠,不仅成为大教区的牧首,容颜也依旧娇美如昔,仿佛时光在她身上凝固。   奈哲尔转向亚尔曼。   红铜发色的伯爵穿着简朴的便服,下巴上已经蓄起胡须,这让他依旧年轻的脸看起来成熟了些。一个男孩儿坐在臂弯,手上拿着一条金色额带玩耍,看见奈哲尔走近,那双承自父亲的烟蓝双眸弯成两道弧线。   “你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奈哲尔感慨道,他却连精灵的成年标准都没达到。   “时间过得真快,亚岱尔都四岁了。”前圣骑士把儿子放到精灵居所柔软的地面上,亚岱尔抓着亚尔曼的裤脚,仰起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半精灵。   “祝你节日快乐。”高大俊朗的前圣骑士向前一步,拿出藏在背后的礼盒,深深望着奈哲尔。   半精灵的面容毫无变化,或者说,他在精灵之中,还是一个极为年幼者。   在选择了各自的命运之后,他与奈哲尔就渐行渐远。特殊血脉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寿命,但每过一天,时间就会在他身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他将一直保持着全盛的容貌与实力,直至死亡骤然降临,才会显露衰朽的本相。而半精灵的命运归属父亲的族群,与世同存,直至宇宙毁灭。   彼此的交集只在生命的最初几年,这是他永生的遗憾。   “谢谢。”奈哲尔收下礼物,将视线放到和孩子同一高度,“我没什么好回报的。既然你的父亲给予你坚强,那我就赠予你智慧。亚岱尔,你愿意接受我的‘赠名’吗?”   亚岱尔的含义是像树般坚强。蓝眼睛的男孩儿咬着指头,看向最信赖的父母,牧师和伯爵都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亚岱尔鼓起勇气,像大人一样成熟地点点头。   半精灵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   “我给你的名字是‘诺萌’。”   “诺萌……”亚岱尔奶声奶气地复述了一遍,咧开嘴,露出一排细小乳牙。   无论是精灵、矮人、还是天神,都对这个充满了奶味的小家伙放柔了眼神。   精灵们的狂欢通宵达旦,短暂聚餐后,奈哲尔和弥赛亚漫步林中。松树枝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做成了中空的样子,里面放着小巧精致的礼物,有些是耳环,有些是一块手绢,还有些是一卷织绣用的银线……   弥赛亚抱着伙伴送出的礼物,而奈哲尔则不停往礼物堆上增加分量。   风中传来零碎细微的振翅声。弥赛亚耳尖微动,眼中带上笑意。那是从他的血中诞生的宁芙,刚才没有看见,原来是躲到了这里。   “啾!”   清脆的枝叶从天而降,半精灵猝不及防,挂了一头草叶。   “宁芙!”奈哲尔微愠地低吼,伸手就要摘掉头上的树枝。弥赛亚同样顶着一头草叶凑过来,阻止半精灵的动作,摘下一颗红色浆果塞进他嘴里。   “你干什——”   半精灵面色微红,抹了抹唇。   弥赛亚从他这里偷走了一个吻。   宁芙洒下的,原来是一丛槲寄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班好晚,忙得飞起,下一更在后天。圣诞快乐,Merr Christmas!!! 第38章 向南(一)   向南(一)   “您的话令我茅塞顿开。”半精灵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向白衣爱丽妮尔道谢,然而源自灵魂的火焰仍让他在此时不可遏制地想着报复艾德温的事。   水晶般剔透发色的少女微不可查地摇头,朦胧的双眼似乎透过肉体的限制,看到他更深处的本质。   “你的心灵富有力量,但却像火焰一样暴烈难驯。一旦猛烈燃烧,将会极大损伤自身,甚至会连同身躯都化为灰烬,这也是我认为你天赋不高的缘故。像这样的特例我也只从预言之眼口中见过一例,那是个举世无双的强者,甚至能与神明战斗。我试着模拟了一下这样的状态,但失败了,也许是我还没有找到正确驾驭它的方法。”   长须的老法师清咳一声,打断了少女的喋喋不休。   “奈哲尔,接下来你准备回家么?”   回家?   奈哲尔想到在童年里旅途上变幻不停的光影,混杂着各种气味的囚车,奴隶贩子粗鄙的喝骂,最为刻骨铭心的,还是深深嵌进骨肉的绳索。   只有记忆尽头,才有一丝模糊不清的印象,也仅仅只是印象而已。   “我没有家。”半精灵答道,冷漠得像个旁观者。   “抱歉。”科尔温说,那双温柔的眼睛此刻流露出哀伤,“几十年前那场灾难,让太多人失去亲人了,也有很多人从此和至亲失散……那我能请你到我家去做客吗?再过几天就是谢冬节,我家有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也许你们会谈得来。”   纵然奈哲尔知道老法师只是出于好心,科尔温施舍的态度仍不可避免地让半精灵自尊心受到伤害,好像是可怜他无家可归,才请他到屋子里坐坐似的。   “不了,谢谢。”奈哲尔硬梆梆地拒绝,尽管极力掩饰,眼底依然露出一线忧郁,“我至少还有去处,不至于像幽魂一样四处飘荡。”   “真可惜。”法师遗憾道,“那个孩子品貌端正,一头红发。样子和你有点相像,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你的兄弟也说不定。”   半精灵蓦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幽暗地域里做的梦,梦境中也有个男孩,同样是一头红发。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不可能。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只要是红发就和他有什么关联,那全世界的红发都和他有关系了。   “预言之眼阁下。”奈哲尔从座位上站起来,礼貌又疏离地告辞,“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能离开了吗?”   只是送了一封信,就收到了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远离人群的时间和地点,仔细梳理一下混乱的情绪。   “有空来我家做客!”科尔温对着门口卷起的斗篷高声道,后者的脚步不停,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我看不清那个孩子。”等到法师学徒的脚步声远去,水晶龙一贯缥缈得声音起了波澜,“他身上有很大秘密,我只能看见一团迷雾笼罩在他身上,隐隐透出一朵火焰的影子。”   “爱丽妮尔,不要随便窥视别人的本质。”老法师肃容道,“这样太失礼了!”   “但他们都打不过我。”水晶龙爱丽妮尔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弥赛亚仰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建筑。   和总是竭尽所能盖得金碧辉煌的神殿相比,它占地虽然广大,看起来却更朴实无华,每一块垒砌的条石毫无雕琢痕迹,就像一个孩童搭建的作品。在银发青年的视界里,这座建筑远比凛冬堡华丽的爱神殿周围的灵光更耀眼。   这里原本只是一座墓园,只有几个死神的守夜人看护尸骨不被盗墓贼破坏。在北风之战前夕,无数人逃离南方,希望借助北方的严寒躲避灾厄,然而他们的算盘都落空了。这时,这个小小的墓园就成了最后的庇护所,绝望的人们挤在这里,向死神乞求。死神雅各回应了信徒的祈求。于是重获新生的人在北风之战结束后,将死神的墓园修得尽可能大,要不是繁荣与华美违背死神的教义,或许这里将是北地最大、也最气派的神殿。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弥赛亚和牧师在神殿门前止步,半身人和矮人惴惴不安地穿过神殿门口的矮篱,进入总是充满香料和亚麻油味道的室内。碧翠丝身为米尔温的信徒,虔诚的信仰令她压制了恐惧,转而向女神祈祷。   银发青年将魔力凝聚到青绿猫瞳上,眼前的景象顿时扭曲转换。牧师的轮廓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团粉色的云雾,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暧昧气息。璀璨灵光一圈圈环绕着黑暗中的石质建筑,沉重、漠然而不灼伤人眼。灵光是昏黄色,和太阳落山时的云霞极为相似,是世间万物步入消亡时最后的光彩。   弥赛亚迅速关闭了魔力视野,这座神殿给予他的感觉比他遇见的所有事物都更危险,哪怕是蛛后罗丝也不能相比。只要多看一眼,就能感到自身在不断接近消亡,随即肉体和灵魂也一并泯灭。   碧翠丝结束了祈祷,心有余悸地捂住圣徽。无意间闯入大战战场,矮人还因此受到严重影响,让她十分恐惧。这里没有爱神的神殿,临时赶回凛冬堡又要花上一段时间,米尔温的牧师决定在此地搭一个简易的祭坛,以便和女神进行更深入的沟通。   拿定主意后,牧师下意识追寻着银发青年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碧翠丝好奇地问,她不觉得这座石头神殿有什么好看的。   弥赛亚旋即转过头,米尔温的牧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双眼睛荒芜、空洞、残暴,野兽一般的瞳孔竖起,毫无人类情感可言。   牧师的意中人很快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的一瞥只是幻觉。碧翠丝窥探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他突然暴起,然后杀死她。   所幸银发青年只是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冷冷道:   “没看什么。”   艾希堡为北方重镇之一,不仅有死神的神殿,法师协会也同样在这里设立了分会,主持分会的是当年参与北风之战,唯一在世的预言之眼。弥赛亚站在神殿前,依旧能清晰感到一股庞大魔力,大法师就像个人形火炬一样醒目。   弥赛亚收敛了气息,世上所有法术和预言都无法侦测到他。他并不准备在一个大法师苦心经营的老巢里挑衅对方,他并不是好战的存在,既然对方气息平和,也就没有开战的理由。   半精灵怀着满腔怨愤疾走在街上,身上带着他的法术书和材料包。他花了重金向导师求学,却因为导师的外甥从中作梗,只呆了短短两年,就被导师近乎扫地出门地提前结业。幸运的是,他天赋足够,在那以前就迈过学徒的门槛,达到成为正式法师的要求。   要是他能够有足够的实力与地位,世人只会畏惧和崇敬他,而不是羞辱与鄙夷。   一丝玄妙的感应同时在两人心中闪现。   半精灵和弥赛亚都抬起头,视线在半空中交错。奈哲尔恼怒中夹杂着惶恐无依的心绪忽然平静下来,他转变了方向,笔直向死神神殿的方向走去。   “好久不见。”弥赛亚说,眼眸不自觉柔和。   “的确。”奈哲尔捏着衣袖,最终还是把诉苦的欲望咽下,“我刚刚出师,选了红袍。”   弥赛亚沉默半晌,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了一阵,才从辅脑里找出人类祝贺的言辞。   “……恭喜。”   “……没什么好恭喜的。”奈哲尔面色阴晴不定,从腰包里翻出一个用天鹅绒裁剪的小布袋,“我做了一个东西,但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帮我测试一下。”   那枚指环就在布袋中,在它还没暴露在目光下时,弥赛亚就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指环上蕴含着一股平静的力量,能轻易抚平一个人的心绪,尽管对他来说,效用十分微弱。   弥赛亚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从未收到过来自他人的馈赠,哪怕时常送给半精灵礼物,那也不过是向他昭告自己的存在。   然而来自半精灵的馈赠将这现状打破。   “这是你的。”弥赛亚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陶瓶,里面装着黏糊糊的辅脑。大部分重要的知识已被他汲取殆尽,剩下也只是一些零散的知识,不如作为半精灵此次的回礼。   奈哲尔伸手接过,感受里面的辅脑撞击瓶壁发出的微微颤动,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强大美丽的异界生物送给他的东西总是十分有用,不知道这次送的是什么,像是一个活物。   牧师略有些嫉妒地看着两人互动。弥赛亚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新来的法师对她也无动于衷,这令她不禁怀疑,自己的魅力是否还足以成为米尔温的牧师。   作者有话要说:   牧师妹纸大吃一斤狗粮。加班回来,发现作收涨了一个,收藏的大佬么么哒! 第39章 向南(二)   “你们看起来认识了很久。”碧翠丝有些气闷,为了这两个人一个个都无视了她。她决定在达成米尔温的神谕之后,回到天鹅圣殿,再从慕名而来的贵族子弟们身上找回她失落的自尊。   “是,他们的确认识了很久。”从死神神殿里参拜完毕的矮人从门口出来,正好看到米尔温的牧师强颜欢笑,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和之前的颓败神色截然不同。死神作为一个性质相当特殊的神明,矮人信奉的神祇并不禁止都灵向死神祷告。矮人都灵在向死神雅各虔诚祷告之后,果然感到一股微凉的寒意抽走了他身上躁动的生机,鼻尖还能闻到近似墓土的腐朽气息。都灵在感到身上的变化之后,立刻站起来活动一番,喜笑颜开地迎向门口金黄色的阳光。   “我记得你每年都会从收获里选出最珍贵、最实用的东西,拜托信使送给你的朋友。”都灵埋在胡子下的嘴发出一阵爽朗笑声,“说起来,我至今还不知道你朋友的名字呀。”   “奈哲尔。”半精灵回答说。他的心情稍微好了点,被扫地出门的影响正在逐渐淡去。也许他并不适合跟那个骄横的贵族子弟和偏颇的红袍导师相处,熟悉的旧友更让他放松,往他这边靠拢的矮人和半身人也都是极为和善的。   “初次见面,我是山姆,一个来自落星镇的小商人。”半身人热情地打招呼,奈哲尔还记得这个曾经在凛冬堡旅馆里喋喋不休的家伙。很显然,山姆忘掉了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人。   山姆从一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一串零碎的小玩意儿,送给半精灵作为见面礼。这些东西并不珍贵,只是一些常见的材料,但造型都很别致。   奈哲尔在法师塔中的时光并非虚度,安斯艾尔虽然偏心,但也的确给他打下了牢固的基础,其中就包括大陆上的主要种族和习俗。半身人每个都是隐性的收集癖,总爱收集一些常人眼里不值钱的小东西,并为之东奔西跑,付出难以想象的精力。这一串小挂饰,也许就是山姆花费了大量时间的成果。   “谢谢。”半精灵将这串挂饰系到腰包上,山姆的礼物的确很漂亮,点亮了朴实的衣物。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站在这里怪冷的。”牧师提议道,有效地将自己从尴尬中解放出来。   四个人欣然应允,订下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在半精灵强烈提议下避开了海之歌)。   由于刚刚领取凛冬堡领主的赏金,四人的钱包都很丰厚,冒着香气的肉食摆满了长桌。半精灵和弥赛亚坐在一起,矮人和半身人紧挨着,只有碧翠丝孤身一人坐在最外面。   哪怕隔着冒油的驯鹿肉、羊奶酪和一叠一叠的苹果派,牧师的容貌依旧像是丰润的水蜜桃一样可口。酒馆里的人群嗡嗡议论着,用眼角的余光尽力瞥向她,也没有一个人率先挪动脚步。那四个人的战斧和盾牌,还有那柄异乎寻常的长刀都鲜明地昭示着实力,哪怕是牧师的腰间,也挂着一个三头连枷。   山姆和都灵端起酒杯,醉醺醺地开始划拳,弥赛亚则将目光长久放在半精灵身上,低声交流两年来的所见所得。牧师百无聊赖地叉起一块米布丁,拌进果酱里。   那绝对不是错觉,她的确被孤立了,没谁会和一个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过于深交。   万众期待的炮灰总算出现了。那个倒霉鬼是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脸上没有打架斗殴形成的疤痕,下巴有青色的短胡子,眼睛总是看似疲倦地向下耷。这样稍显颓废的装扮不知迷倒了多少无知少女,她们将他珍藏在心底,或是公开热烈的追求,他因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他总是习惯性地混迹在在酒馆里,在昏黄烛火阴影中,露出一个半遮半掩的侧影,春心萌动的少女就会像飞蛾一样扑上来。   男人信心十足地越过人群,嘴边叼着烟斗,把目标对准了米尔温的牧师。   “可怜的小夜莺,就这样形单影只地看着他人肆意欢乐。”   不得不说,牧师低头坐着,婀娜而单薄的身形很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还萦绕着霜巨人血腥味的连枷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所以虎视眈眈的鹰隼就盯上了我这只可怜的夜莺?”见多识广的牧师虚与委蛇地和他调·情,对这种男人并不陌生。她打心底里厌恶这样欺骗少女芳心的男人,但面前这个质量好像还不错,能够打发一下时光。   “哦!”男人斜勾起唇角,以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答道,“我可不是夺走夜莺性命的杀手,我是来邀请您加入夜晚的舞蹈。”   男人向碧翠丝伸出手,眼底含着捉摸不透的戏谑,在光影交错间,倒有这么一回事。牧师扯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放下才吃了小半的布丁,用指尖触碰他的掌心。男人心头一阵火热,连忙包住了她柔软的手指。   牧师轻轻一个借力,就从桌边旋身到男人身侧。男人顺手搂住牧师的腰身,却没能看到她在背后比出的隐蔽手势。   “牧师走了,要去打个招呼吗?”半身人戳了戳和得醉醺醺的矮人。   “不……不用管她。”都灵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爱神的牧师都是这样的德行,反正我们和她也不是一路人。她爱找乐子……就让她找去吧。”   男人带着牧师,几乎迫不及待地拐进了他在旅店里的房间。床榻上的被褥褪了色,但是浆洗干净,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桌椅制作精良,上了清漆,钉子也都严丝合缝地钉进去,绝不会划伤肌肤。窗前的陶瓶盛了一半清水,一束不知名鲜花迎风盛放。还有一叠纸牌,供旅客打发无聊时光。   “亲爱的,舞蹈的场地在哪呢?”牧师娇媚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神秘微笑,“这里太窄了,跳不开,不如我们换一种玩法。”   她指了指整整齐齐堆在桌上的纸牌。   “我们打牌吧。输了的人,一次脱一件衣服。”   牧师走后,半精灵和弥赛亚继续谈话。   “所以你不打算去法师塔。”弥赛亚说道,从半精灵的角度看过来,这个看似十分冷酷的异界生物几乎有一种错觉般的暖意。他自身所带的光环和烛光融在一起,展示出近乎魔性的魅力,几乎令人目眩。   分隔两年以后,对这种美色抵抗力下降的奈哲尔失身了半晌。   “是,我不会去法师塔。我已经成功出师,成为一名正式在法师协会登记的法师。我需要的东西大部分都带在身边,材料、还有法术书在就够了。”   半精灵对过早出师的原因钳口不言,弥赛亚从奈哲尔并不那么平静的气息浮动上感知了小法师的真实心绪。   “所以还有一些东西落下了。”半精灵想到了那一整套刀具,精致的银刀上浮雕着海浪和贝壳的花纹,价值不菲,用起来也很顺手。很可惜,伯爵长子得意的嘴脸他再也不想看见,所以只能忍痛丢弃。   “那是都灵打造的,我可以重新定制一副新的。”   半精灵把质疑的话重新吞了回去,逼问这个异界生物对他这么好的原因,总觉得有点奇怪。   “那么你想去哪儿?回到你来的地方去?”奈哲尔生硬地转开话题,他还记得这个青年模样的异界生物并不属于这个位面,他打算遵从白衣爱丽妮尔的提议,往南方去寻找一个安身之处,这时能够拉上一个实力强劲的同伴,自然旅途更有保障。半身人和矮人悄悄竖起耳朵,听着银发青年的回答。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弥赛亚诚实地回答,不出意料看到半精灵若隐若现的尖耳朵红了。里   成熟而带着几分颓丧气息的男人把最后一张牌扔到桌面上。   “真是被你完全击败了呀。”男人身上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炉床温暖的火焰让他得以尽情伸展肢体,把毫无赘肉,匀称劲瘦的腰身呈现在米尔温的牧师眼前。碧翠丝身上穿得整整齐齐,显然一把也没有输过。   “美丽的夜莺原来也会有这样的一面。”男人慵懒道,热切的眼神却出卖了一切。   牧师跟着爬上床榻,靠在他耳边轻轻说:   “你想不想听听夜莺的歌声?”   男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碧翠丝开始轻声哼唱,声音又甜又软,饱含催人入眠的魔力。男人在歌声的漩涡里越陷越深,凝视着牧师越来越模糊的脸庞,努力伸手触碰她一开一合的嘴唇,最后无力垂下。   牧师凝视着男人平静的睡颜,搜刮掉男人身上每一个铜板,有条不紊地归拢男人散乱的衣物,一股脑投入火中,随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房间。   等到男人醒来,并发出像被强·暴的少女一般的尖叫时,一行人早已踏上了向南的旅途。   作者有话要说:   作收又涨了一个,收藏的大佬出来领红包啦!最近写得有点乱,今天本来想好好梳理一下之后的剧情的,看你们这么热情,我就再码一章好啦。明天没有啦,要梳理一下剧情了,不然就完全放飞自我了!   PS:12.29修改了一下词句,增加结尾部。 第40章 圣骑士(一)   亚尔曼·费诺里安一手夹着头盔,手提阔剑,穿过训练场。   训练场里摆放着众多训练道具。深浅不一的劈砍痕迹印在草人和精制的披甲魔偶上。箭靶上布满箭孔,几支射偏的羽箭深深没入墙体。十多个人正举起盾牌和剑练习格斗,蒸腾的白气从每一个毛茸茸的头顶上升起。他转向一个偏僻角落,冲着正在努力拉弓的棕发青年微笑了一下。   “格温德林,练习得怎么样?”亚尔曼口吻温和地对青年说。   “还好,比以前有进步。”名为格温德林的青年回答道。令人惊奇的是,他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白眉,这令人他总是在人群中被轻易认出。   “有进步就好。”亚尔曼鼓励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相信你下次不会再射中阿米莉亚的肩膀了。”   格温德林羞愧地低下头。在上一次剿灭白银之手和阴影教团的行动中,他被对方的法术击中,晕头晕脑地把武器对准了同伴,射穿了牧师阿米莉亚的肩膀。在那之后,阿米莉亚就对他敬而远之。要知道,阿米莉亚一直是他暗恋的对象,正准备再过几天去告白。剿灭行动中的神来一箭,直接让他在阿米莉亚面前再抬不起头来。   艾格诺的教团戒条严格,虽说不会发生成员私斗和报复,但格温德林明显感觉到,往常亲密无间的伙伴都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   “我会努力。”格温德林带着微妙的羡慕看向亚尔曼,从一开始,他的身上就笼罩着无数光环,就连一贯严厉的大审判长也对他另眼相看。就在不久以前,大审判长正式授予他“圣米哈伊尔”的尊号,和他相比,自己就像一根平凡卑微的小草。   圣骑士继续向前行进,晶莹的汗水在发梢摇摇欲坠。   训练场中长刀与盾牌刺耳的敲击声,筋疲力尽的喘息声,汗水味和某种过于浓郁,近似于狐狸的气味。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将近六十年,这些常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已经融入骨血。   艾格诺在人间的圣殿就设在这里,它以公正与审判之神的圣物为名,被世人称作天秤之庭。它就在神圣的赛克瑞德峰的山脚下,临近明亮透彻的大湖,洁白、对称、和谐完美,用昂贵的乳白色大理石竖起神的圣殿。湖边开阔的平地就是圣骑士们训练的场所,从水面吹来的凉风能带走骑士们的燥热,常年青翠的杨柳树下则成了放松的好地方。   圣骑士穿过烟尘弥漫的训练场,回到中庭。巨大的喷泉依旧在那里,一个主喷泉和十二个环绕的小喷泉,昼夜不停地喷涌出饱含治愈能量的泉水,在黑暗中依旧像是一朵变幻莫测的光之花。喷泉两侧是条形的长花圃,被圣骑士和牧师们仔细培育的薰衣草在风中摇曳,清冽微辛的香气若有若无。   亚尔曼扯了扯胸口冰凉黏腻的外衣,刚才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已经彻底在早春的寒风中冷却。他越过花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浑身大汗,衣衫不整地向艾格诺祈祷,毫无疑问是对神明的不敬。   和所有虔诚信奉艾格诺的信徒一样,亚尔曼维持着相当简朴的生活方式。房间里只有几张没有上漆的桌椅,一壶清水,一篮无花果、葡萄、橄榄和黑面包构成的午餐,铠甲、盾牌、弓箭和□□都放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被保养得油光锃亮。处于阅读的习惯,亚尔曼在紧靠着那张只能蜷身入眠的窄床墙上凿出了一个书架,用来放置记载古代知识和诗歌的书籍,阅读感悟也被他集合成册,归在书架的最底下。   亚尔曼没有顺势在床上休息一番,而是踏进浴室,任由冰冷的水波荡去训练后的疲惫。当他重新打开门时,斜照下来的光照亮了那张雕塑一般俊美的脸庞。   从微卷的红铜色长发上滴下的水珠浸湿了白色长袍,亚尔曼从完全对称的骑士宿舍穿过,准备向神祈祷。中央圣堂供奉着艾格诺的圣像,赎罪和祷告的静室从圣堂两翼展开。从赛克瑞德峰上俯视,圣堂和喷泉连为一体,就像是天平的中心轴,两侧静室则成为天平的横梁,骑士们的房间则是提纽,连接着作为两个托盘的武库和马厩。   亚尔曼推开圣堂大门,彩色玻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大审判长把手笼在袖中,仰头注视着正中巨大的神祇画像,挥舞着双翅的神侍飞翔在圆拱形的洁白穹顶上。   “大审判长。”亚尔曼压低了声音,生怕搅扰了神祇的宁静。   审判长从朦胧的烛光中抬起眼,看见红发骑士挺拔的身形。   “你的确没有辜负‘米哈伊尔’的称号。”审判长欣慰地点头,“你从来都是最早的。”   亚尔曼摇了摇头。   “来得早和玩并没有什么区别,我相信其他伙伴对神的虔诚并不比我少。”   但实力总有差别,大审判长意识到这句话并不应该由他来说,便沉默无言地交给他一根粗大的牛油蜡烛,让他在蜡烛燃尽之前,一直待在静室,向神祈祷。   圣堂大门突然被粗暴撞开,发出一声巨响。   “大审判长!事情有回音了!”   “里昂,安静,这里不需要你大呼小叫。”审判长脸色由晴转阴,眉宇间的沟壑甚至能夹死虫子。   “很抱歉。”闯入的短发青年对着神祇圣像深深鞠躬,右手抚上左胸,“我无意亵渎天秤之神的殿堂。”   亚尔曼停下脚步,手上的牛油蜡烛还未曾用火点燃,他得以继续留在这里,从审判长那里分享情报。   “里昂,发生了什么事?”   里昂转头发现了站在一边的圣骑士,他穿着单薄的亚麻袍子,手上拿着蜡烛,显然正要向神祈祷。   “米哈伊尔也在。”金发青年不太情愿地说,像一只遇见对手的雄狮,“那么都来听听吧。”   “德尔加公国最近的局势不太稳定,我们在那里的线人在王都里发现有白银之手和阴影教团活动的痕迹,只是那些人相当谨慎,并没有直接证据。我建议我们立刻出发,剿灭那些肮脏的老鼠,帮助国王平定乱局。”   审判长和圣骑士交换了个眼神。   “我同意剿灭邪恶教团的意见,但必须进一步侦查,否则很可能会落进圈套,陷入苦战。”亚尔曼肯定了里昂对邪恶的高昂斗志,接着反驳了金发青年的后半段,“国王的事情由国王解决,不能太过深入地卷进去。”   “为什么?艾格诺为世人带来秩序和安定,那么我们反而要坐视一个国家走向混乱?”里昂急切地问,自从和亚尔曼竞争“米哈伊尔”失败后,他就希望从每个可能的方面击败圣骑士,这次也不例外。   “在事情没有完全浮出水面之前,不要贸然下结论。你认为邪恶的,或许并不邪恶,你认为正义的,也许只是伪善。过早帮助一方如果恰恰是邪恶的,那么建立起来的秩序同样需要推翻一遍,那对民众的伤害更大。”   但这并不足以说服里昂,他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   “难道就放弃这么一个传播吾主光辉的机会,任由邪恶和阴谋肆虐在德尔加公国?邪恶和正义难道不是黑白分明的事情?”   你要是从国王到男爵,在每个人身上都放一个侦测阵营的神术,几乎百分之百都是代表邪恶的灵光。   圣骑士困难地组织语言,达到如今的地位,也能接触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比如说所有的统治者都属于邪恶,而天秤之庭又不得不容忍这群吸血的蛀虫存在。因为他们能够维持整个社会的秩序,不会让世界陷入无序的混乱中。又比方说,贵族们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绵羊,他们豢养刺客,供奉法师,向其他神祇教会捐献大量财富,一旦教团流露出想要插手王权的意向,就会遭到群起而攻。只要艾格诺教团还想发展,那么这些就是不得不容忍的。   教会看似强盛,实际上也有很多需要妥协的地方,而里昂正是忽略了这一点。   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渐渐叫人难以忍受。   “好了。”审判长敲了敲用于审判的小锤,清脆响声在圣堂里回荡,“德尔加公国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等候更详细的情报,教团的每一个人都很宝贵,不要把鲜血无谓地抛洒在阴谋中。”   “我很遗憾。”里昂低下头,为审判长对亚尔曼的偏袒而郁郁不乐,“接下来三个月我会进行苦修,用以弥补我愚蠢的建议险些让同伴卷入阴谋。”   金发青年怒气冲冲地离开后,亚尔曼将蜡烛伸向火焰,准备重新开始被打断的祈祷准备。在离开的时候,他听到审判长苍老和蔼的声音:   “亚尔曼,结束之后,再来这里找我。我有事要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卡…………好肝…………元旦再更吧,我去睡了Zzzzzz 第41章 圣骑士(二)   亚尔曼·费诺里安重新端着蜡烛残骸走出祈祷室的时候,那团散发着无穷热量的火球已经升到中天。   大审判长卡特坐在硬质靠背椅上,正在翻动手上陈旧的书籍。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简便皮甲的老人,尽管头发已经变得灰白,皮甲下的体魄仍然极其强健,眼眸精光四射。现在他正双手叉腰,无意识地凝望着在圣堂阴影下生长的薰衣草。   “班森大师……”亚尔曼吃了一惊,但神情很快平复。教会中实力超群的牧师与战士往往都不再插手日常事务,转而到终年积雪的神圣赛克瑞德峰上隐修。而这个老人,无疑正是那些佼佼者之一。   “哦……哦……圣米哈伊尔。”班森回过头,凌厉的目光难免让圣骑士产生肉体被刺穿的错觉,“你在教会有多少年了?”   “大概有接近六十年。”   “那很好。”灰发老人将嘴抿成一条线,“我能感到你身体里沸腾的力量,和我们这些山上隐修的家伙也差不多了。你到现在这样多久了?”   圣骑士不解其意,他的确距离传奇只有一步之遥,但世上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都倒在这个天堑上,终生无缘窥视到世界另一端的风景。亚尔曼并不认为命运会眷顾于他,让他成为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哪怕他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无尽的光环。   “我这里有一个任务。”班森大师不容置疑地说,“这个任务很危险,随时有可能丧命,但也伴随着无尽的荣耀。我、卡特、查得、塞德里克还有其他一些人,都一致认为你是最佳人选。通往巅峰的路途总是伴随着荆棘和鲜血,养在温室的玫瑰永远不能绽放出那样燃尽生命的美丽。你为战斗而生,唯有在强敌的重压下才会有成为传奇的契机。你是这一代中最有希望突破的人,祝你好运。”   大审判长卡特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将厚重法典翻过一页,当做没有听到。   班森往右走了三步,将背后的长条匣子展露在无法拒绝的圣骑士面前。它看起来就就像个缩小版的棺材盒(依然很大),裹在柔软的魔兽皮中,毫无接缝的痕迹。纯黑色的外壳上绘着鲜亮的金色天平,表面纹饰流光隐隐,被几条不知名材质的绳索牢牢绑住,并留出了足够的长度供人背负。亚尔曼与盒子不过一个桌子的距离,更能清晰地感到属于天秤之神的神力扑面而来。   不像是平常倾向于保护和秩序的感受,圣骑士脑海里出现了沾满血腥的断头台,还有始终飘荡着焦糊味的火刑架,总而言之,那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   “德尔加公国的局势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阴影教团和白银之手已经渗透了王室的每一个角落?”亚尔曼满脸严肃地问道,他下意识地把班森的任务和早上里昂带来的消息划了个等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该庆幸,卡特大审判长没有听信里昂鲁莽地建议。   “不,不是。”班森打开绳索,在空中勾划出一个简易的天平,配合近乎吟唱的咒语。长条匣子上的纹饰一呼一吸地随着声音闪烁,仿佛有生命一般呼应着灰发老人。大审判官合上法典,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动位置。   一线金光从黑盒中泄露出来。   “闪开。”大审判官好心提醒了一句。   “谢谢,审判官阁下。”早在卡特出声提醒之前,反应敏捷的圣骑士就已跳到一边。亚尔曼看着已经完全粉碎的地板,洁白大理石下的地基也一同消失了。   “卡特,他已经不是新人了。”   亚尔曼忽略了两位长辈之间的小小争执,眯起眼睛望向匣子之中,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处决类的任务。他的武器深深陷在无数光滑的丝绸中,一柄黄金阔剑。璀璨得足以灼伤人眼的金焰环绕着用红宝石、蓝宝石、紫水晶和祖母绿装点的剑身,磅礴暴烈的正能量从剑身的每一寸流溢出来,足以令世上绝大多数亡灵和巫妖敬而远之。   “拿起来,试试。”班森大师说。   亚尔曼默诵着艾格诺的神名,在全身裹上一层防护,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十字剑柄。黄金阔剑的光焰忽然暴涨,连同圣骑士的整个身躯一同包裹进去。亚尔曼闭上双眼,泪水长流,总算压下了将这把剑扔出去的念头。   大审判长和班森大师默默看着圣骑士手握长剑,半跪在地从幻影般的火焰中现身。红发的圣骑士还未曾意识到,在他接过圣剑时,他的气息就更为缥缈,远离凡人之境。   “班森大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把剑——”亚尔曼喘息不定,隐约的圣歌还回响在耳边,“这把剑应该是吾主游历世界,斩灭无数对手的那一把……”   “就是那一把。”班森大师赞许地点头,他们几个老家伙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假如亚尔曼无法获得艾格诺神剑的承认,那么他将被炽烈的神力吞噬,化作圣剑上的一朵火花。而亚尔曼无论是品行、智慧还是实力,都毫无可指摘之处,圣剑将本身的力量暂时灌注入圣骑士的肉体凡胎,使其与艾格诺愈发靠近。   “也许你还记得两年前,吾主突然发下的神谕。”   “我还记得。”   两年以前,他一如往常地进行训练,陪练的正是实力和他相差无几的里昂。两人旗鼓相当,直到最后都筋疲力尽,在漫天橘红的彩霞之下,汗流浃背地正准备回去洗漱,圣堂忽然钟声大作。他和其他人步履匆匆地集合到中庭,看着圣堂紧闭的大门倏然开启,大审判长卡特和首席大师塞德里克联袂而出,身着亚麻袍子的祭司在他们身后拍成两行。众目睽睽之下,大审判长宣读了艾格诺忽然传递到凡间的神谕。   亚尔曼本以为还是有关阴影教团或是白银之手的神谕,毕竟艾格诺和这两个教会信奉的神祇可谓是死敌。然而出乎大多数人意料,艾格诺既没有要求铲除邪恶,也没有要求献祭,自大审判长之口宣泄的神谕语焉不详,就像是坊间流传的谜语一样令人费解。   牧师和圣骑士们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着猜测,就连宣读神谕的大审判长也无法解读。   一晃就是两年,稍稍健忘的人早就忘记了这一插曲。   莫非和两年前的神谕有关?圣骑士猜测着,端详十字剑平滑如镜的剑刃,他看见了自己的红铜色头发和烟蓝色双眼。   “是。”班森看着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亚尔曼,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脸上冷硬线条也显而易见地柔和下来,“吾主有了更清晰的指示。破坏世界平衡的危机正在不断酝酿,并将从北方蔓延到南方。吾主希望我们能挺身而出,将危险抵御在文明世界之外。”   “从北到南?”亚尔曼第一反应就是他的父亲为止牺牲的那场战役。随即反应过来,养父就常年驻守北方,两人时常通信,既然他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示,那么也就应该不是上古邪物再度爆发。只是需要动用神器……   “吾主启示我等,那是外层界面被封印的一个强大存在,不知原因打开封印,并坠入凡间。”   圣骑士握紧了黄金阔剑。   “不用担心。”班森大师安慰道,“我会叫里昂和塞西莉亚带队,跟你一起去。他们都是饱经战阵的强者,跟你也合作多次,配合娴熟,不必担心出现意外。”   “我不是担心这个。”亚尔曼摇了摇头,“如果是外层界面的生物,难免会有难以想象的能力。教会的能力有限,是不是要和法师协会合作。在制定作战计划时,也能够更灵活多变。”   班森大师脸色骤然阴沉,源于对艾格诺的狂信使他本能地排斥魔法的一切。   “亚尔曼,你是教会的‘圣米哈伊尔’,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一点。即使你出身高贵,养父是法师协会的预言之眼,命运的宠儿,那也不能改变你是个圣骑士的事实。我希望你能更多考虑如何发展教会,而不是凡是都要和这群渎神者扯上关系。”   “班森,够了。”大审判长厉声道,“我也希望你在实现吾主神谕的时候能够尽可能不偏不倚,几十年前的旧怨,以及对科尔温的私人争端不要牵扯到下一代。从大局上看,亚尔曼的建议并没什么错,法师对世界和位面的探索,大多数教会远远不及,只有从法师手里得到更详尽的资料,才能制定更有针对性的战术,减少伤亡。”   “呵,我向你道歉。”   “不,是我应该向您道歉才对。”圣骑士对着灰发老人欠了欠身。   班森大师挥了挥手,几十年前的恩怨骤然泛起,这令他的心情一下恶劣起来。   “好了,准备好东西,那就出发吧。路上的时候多和圣剑沟通,战斗的时候它才会和你更契合。”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感觉过节比平时还累……好歹赶上了。   PS:新年新气象,出去剪了个奥黛丽·赫本女神的发型,结果回来一看,丑成猪(让我哭一会儿……   感谢:   三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2-29 02:04:19   饲梦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2-29 22:52:26 第42章 戒指   碧翠丝默默盯着弥赛亚的手。   准确来说,是他手上的一枚蓝宝石戒指。戒指被设计成一条相当精巧的衔尾蛇,套在对方纤长有力的手指上,但素色的银戒托和含有杂质的宝石为这个美丽的工艺品减去三分,要是能用上最昂贵的钻石和黄金,想必能够增色不少。   为什么要戴在食指上。   牧师不乏怨念地想,将如有实质的幽怨目光从弥赛亚身上挪开,以免引发感官敏锐的青年下意识的攻击。作为爱神的牧师,主持婚礼,在诸多追求者中周旋自然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环,通过对方戒指位置辨别婚姻状况也是不能落下的必修课。在阴沉地法师到来之后,弥赛亚的手上就突兀地出现了一枚戒指,并且还戴在食指上。   在无名指上代表已婚,而食指则象征心有所属,对于某些蠢蠢欲动的人也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碧翠丝盯着和银发青年并肩的法师身上,要不是她以牧师的良好视力保证,法师的胸口绝没有任何隆起,一定会以为是那个法师夺走了意中人的心。   “可怜的小女孩。”矮人都灵低声嘟哝了一句,似乎想要避人耳目,然而所有人都听见了。   “什么?”   “爱神的宠儿居然会有求而不得的时候,真可怜。”都灵满含讥诮地重复了一遍,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牧师不怀好意。能够放弃已经建成的神殿,从北方一直跟到南边,让他不能不多想。女人是种无法理喻的生物,矮人中从来没有人(无论男女)为了爱情而放弃伟大的矿山和熔炉,但天知道人类的女性怎样为魔鬼美丽的外表所诱惑,从而干出骇人听闻的事情来。爱神牧师正是其中佼佼者,她们渴望被爱,也将炽烈的爱无分贤愚地回馈他人(因此显得廉价),在恋情中总是手段百出,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这些人间爱神的诱惑。正因如此,弥赛亚和法师的无动于衷显得十分罕见。   “那也总比你强。”碧翠丝酸溜溜地回赐了矮人一句,弥赛亚和法师坐在前面一辆车上,从身后吹来的风正好能将她和矮人的对话送入他的耳边。米尔温的牧师紧张地偷看了弥赛亚一眼,确定他没有回头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拉平裙摆上的褶皱,用最优雅的姿态靠在货箱上。   “好了,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要吵起来,你们看天气不是很好吗,正适合外出踏青。”半身人把两人争吵的苗头再一次掐灭在摇篮里,一张娃娃脸无奈地鼓起。弥赛亚要陪伴法师游历探险,矮人都灵想要回老家去探亲,而牧师半夜敲开他的房门,扔出一大袋金币作为报酬,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和弥赛亚同行。   原本想要雇上几个护卫,现在倒是免费得到了一支,拦路抢劫的地精和强盗都被毫不留情地扫除,快捷又高效。唯一让他有点头疼的事情就是牧师和矮人总是不分场合的正常,但世上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现在已经很好了。   商人山姆乐观的想,抱着轻松的心态继续劝架。   弥赛亚和最新披上法袍的奈哲尔坐在一起。山姆没有买那种密不透风的,只适用于达官贵族的四轮马车,只有用来拉货的板车,上面用稻草和布匹絮得又厚又软,充分抵消了长途旅行的颠簸。   沿着向南的小道行进,天气就越发温暖。弥赛亚看着同伴们脱下厚重的狼皮斗篷,换上相对轻薄的夹衣。日照的时间也极大延长,太阳从浓密夜色中透出光彩的时刻也变得更长。地面的植物从冰层下的地衣苔藓,过渡到厚绒毯般的细草,蘑菇从饱含水分的朽木中冒出头,然后被挎着藤条篮子的少年少女捡走。   弥赛亚新奇地打量着外界,无论是囚禁他的半位面还是地底的幽暗世界,都没有如此明媚而富有生机的景象。银发青年伸出左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被牧师评为材质低劣的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新鲜出炉的法师就待在他身旁,厚得像砖头的法术书摊开在膝上,半精灵恒定了一个小法术在羽毛笔上,使它有永远也用不完的墨水,眼下它正被主人握在掌中,在颤抖的马车和争吵的伴奏声中,永不停歇地画出各种令人费解的图形和公式。   奈哲尔埋首于法术模型的构建中,没有功夫去看外面的景色。科尔温在他出师时都送了些东西给他(大部分是他还未学会的法术和实用的卷轴),这些东西包罗万象,极为庞杂,奈哲尔毫不怀疑这些东西能用到他晋升高阶法师。他在将一个卷轴上的法术从记忆中提取出来,复制到法术书上,并尝试着解析它的原理。当他完全专注于法术时,心中对安斯艾尔和艾德温的愤怒暂时隐去,只留下一步一步接近成功的淡淡欣喜。   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声带发出尖利笑声,像母鸡一样咯咯响个不停。奈哲尔遗憾地放下笔,他刚才闪现的灵感被打断了,并且再没有回来地可能。一股怨气从内心深处浮上来,半精灵阴沉地盯着几个你追我赶,并无知无觉放声大笑的乡下小孩从车队边经过。   随后他想起了从前。   村庄门前竖着一块木牌,上面爬满青苔,依稀能看见几个歪歪扭扭地字母标明村庄的名字。山姆摸了摸肚子,那里面空空如也,早上吃的干粮已经消化干净了,它迫切地想要点温热的,富有家庭气息的食物来填满留出的空间。   几匹驽马踢着满地乱滚的碎石子,走进了围墙中间的拱门,长长的藤萝从腐朽的铁门上垂下,拂过脸颊。几个衣不蔽体的小孩留着口水,歆羡地盯着车上几个衣着光鲜的人物,妄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那样的体面人物。   这个村庄很小,也很普通,甚至连名字也要被人忘却。就像世上绝大多数村庄一样,既没有什么君主英雄在此出生,历史上也没有轰动诸国的大事发生。日复一日辛勤劳作,但却只能勉强糊口的大人将领主的牛羊赶入圈中,呆坐在台阶上,对经过的车辆漠不关心。   这里没有什么人来,也就没有旅馆。山姆围着这个微型村庄转了几圈,付了几块叮当作响的银币之后,一行人就顺顺利利地入住了村子里最豪华、最宽敞的房屋。   年久失修而漏水的屋顶,嘎吱作响的床板,被一窝虫子当成巢穴的稻草散发着潮湿的味道,上面勉强铺了几块破破烂烂的羊皮。   碧翠丝挑剔着这栋房子的每一个细节,她宁愿晚上出去打地铺,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哪怕一个晚上。她从屋外抱来干爽的稻草,驱散虫子,拿走羊皮,把床挨个重新铺了一遍,直到她满意为止。半身人谢绝了村长的邀请,没将那锅看不出食材原本模样的糊糊端进屋,在树林和水边转了一圈,就带来许多沾着泥土的新鲜蘑菇和野菜,还有从草丛里捉到的三只兔子。   半身人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套厨具,最外面是锅,勺子和碗,然后是一大包混合香料,甚至还有微型灶台和蜡烛。矮人和半身人分工合作,升起灶火,兔肉切成小块,将野菜放进水中熬煮。   山姆打开香料包,往锅里面丢了一小撮,浓郁的香气顿时伴着水雾升腾。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都各自回到房间。   乡村的夜晚和北方大体相似,唯一不同的,也许就是呼啸的风声换成了虫鸣。漫天星辰铺洒在天幕之上,充满花木香气的湿润南风从檐前掠过。   弥赛亚靠着墙壁,劣质的白垩土覆盖在石墙上,浑浊灰绿。条石间的泥浆已经剥落,留下的空洞成为虫豸往来的通道。蜡烛忽地爆出一朵火花,声音都显得无比响亮。他听见隔壁矮人梦中的呓语,还有半身人质量不高的睡眠。   半精灵还没有睡,羽毛笔摩擦纸张的声音窸窸窣窣,弥赛亚甚至还能想象出墨水悠远的淡香。   深夜中铮然一响,不知是谁拨动琴弦,拉回了弥赛亚越飘越远的神思。   米尔温的牧师扶着里拉琴,踏着带露的草叶悄悄靠近窗边。她刻意披了一件银色的斗篷,甜香无刺的玫瑰从她脚尖处绽放,在月色中闪亮,仿佛笼上一层银色的薄纱。   里拉琴声清亮悠扬,又不至于太过扰人清梦。   “好听吗?”碧翠丝满含希望,对着推窗的青年问道。   “很好听。”银发青年答道,在格外温柔的月色里似乎不那么冷漠。   牧师的眼神闪亮起来,她最后一次尝试着吸引弥赛亚,但愿米尔温能够眷顾她。然而弥赛亚接着又让她的心跌到谷底。   “不知道你从哪里学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做了一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我,炒了老板鱿鱼! 第43章 溃兵   晶莹的琴弦在月色下莹莹闪光,欢畅而柔软的音符从里拉琴中跳跃而出,像一条流淌的银色大河环绕着整座乡村。村庄因此陷入更深层的宁静,流淌的溪水在逐渐远去,连虫鸣也不再响起。并非是由死亡和昏睡带来的荒芜,世间万物都仿佛都忘记一切,全神聆听着银发青年手中拨动的琴弦。   几只萤火虫钻了出来,醉酒般四处漫游,最后纷纷围拢到弥赛亚身旁。今晚大概是月光太过强烈,碧翠丝看着他身上泛起一层朦胧的银光,并借由流水般的乐声为四周的草木镀上一层银色。   牧师为他的天赋而感到绝望,只是听她弹奏了一遍,弥赛亚立刻分毫不差地将曲子在里拉琴上复制了出来,并有青出于蓝的趋势。那简直不像个才接触乐器的新人,碧翠丝深深怀疑,弥赛亚就是来羞辱她的毫无自知之明。世上总有一些人不会被皮相的美貌诱惑,一种是十足的圣人,还有一种就是他本身就比她更美,很遗憾,弥赛亚正属于后者。   银发青年停下琴声,袅袅的余韵仍飘荡在林间。   “是这样么?”弥赛亚问,在米尔温的牧师耳中,那声音比冰层下的流水更动听。   “是的。”碧翠丝回答,她收敛了心神,不再为他光辉的美貌而心荡神驰。   弥赛亚将琴还给牧师,转身离去。   碧翠丝失落地望着他的背影。弥赛亚是个不会为外物所动的人,牧师为此徒呼奈何。在重新收拾情绪,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之后,碧翠丝逼着自己不再去追求这个可望而不及的英俊少年。她打算用这把青年触碰过的里拉琴来悼念自己无疾而终的恋情,然后,在拨出第一个音符时,她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这把花了大价钱的里拉琴变得格外动听,和之前弹奏出的音符完全是天壤之别。   碧翠丝惊奇地看向这把乐器,发现里拉琴深褐色的木质外表,镶嵌金银丝的花纹都变成了和地上草木一样的银色,即使在无光的阴影里都熠熠生辉。牧师不由变色,她小心地将一部分神明之力释放出来,触碰放在地上的里拉琴。   得到的结果令人惊异。   无论是里拉琴,还是变成银色的草木,上面都有微量的神力残留。不同于米尔温的热情,那些神力清凉而宁静,就像缀满群星的夜幕。   难道她遇上了一个神眷者,或是一个半神?   奈哲尔从陈旧的木桌上醒过来,侧脸上印着法术书的痕迹。褐色条纹的羽毛笔抛在一边,笔尖上的墨迹早已干涸多时。半精灵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继而忐忑地看向法术书。万幸的是,法术书并没有被什么可疑的水渍污损,笔迹也没有因困倦而变形。   昨夜他正在演算一个法术模型,忽然从树林飘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征服了他所有感官。旅途的疲惫一起压上来,他趴在书上,睡着了。   “早上好!”山姆打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给他端来热气腾腾的牛奶、培根和煎蛋。   “嗯。”半精灵接过早餐,想起半夜诡秘的琴声,向半身人求证道,“你昨晚有没有听见,在树林那个方向,有人在弹琴。”   “什么琴声?”山姆挠了挠头,“抱歉,我昨晚睡得早,没有听见。倒是今天一早起来,精神百倍。自从离开家以后,我很久都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奈哲尔端起牛奶,将升起的疑窦压进心中。   “早上好。”米尔温的牧师刚从郊野散步回来,身上被露水打湿一片,上面沾了几粒从麦穗上掉下的麦子,显然刚刚晨祷完毕,获得女神恩赐的神术。奈哲尔直觉她有什么改变了,但并不是朝着坏的方向。   半精灵矜持地颔首,以法师一贯的做派和她擦肩而过,去将在空地里挥舞长刀的弥赛亚叫回来。他们要往南方游历,山姆根据他行商的经历,弄出了一个简陋的地图。穿过这个无名的村庄之后,就要面临着四通八达的岔道,这关系着他们接下来将要游历哪一个国度。   最终决议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分歧。矮人坚持要回他的老家,布兰德矿坑,而山姆接下来要往德尔加公国,把车上的北地特产卖到这个富庶的南方国度,赚取大量的差价。奈哲尔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自然也赞同半身人的意见,弥赛亚和牧师无可无不可,以三对一。商讨之后,最终达成了共识,矮人在下一个繁华的城镇和他们分道扬镳,而其余人跟着半身人长长见识。   下一个目的地是德尔加公国的梅里小镇。从北地进入城池时,奈哲尔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边境线,守卫并不像传说中的森严。要塞修建在高耸的山脊之上,城墙上箭楼林立,哨塔密布,还放着巨大的床弩和石砲。但残缺的砖瓦,生锈的部件让整座要塞看起来像是个步入暮年的老人。几个士兵抓着黯淡无光的长矛,缩在门洞里打瞌睡。   山姆往来北地多次,已经成了士兵们眼里的熟面孔,在缴纳了足够的赋税之后,就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城镇。   “祝你好运。”山姆向着这个大胡子矮人挥手,从现在起,他的队伍里就要减少一个人了。   “借你吉言。”矮人摸了摸腰上的铁锤。他还处在矮人的青壮年时期,远没到年老体衰的时候,一个人走完全程时没什么问题的。   弥赛亚遇望着矮人的背影,心中隐约浮起一个预感。   也许他和奈哲尔今后的旅程,并不会有多么一帆风顺。   弥赛亚的预感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得到了应验。   这个南方国度比北地繁华得多,加之正是夏季,南北商路开通,仅有的几个旅店里都满满是人。在奈哲尔亮出法师身份,四人才总算让店主松了口,在店主恐惧多过敬畏地眼神中住进了他自留的房间中。   牧师心事重重地在小镇上四处乱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没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了旅店。店主豢养的狗头人及时端上了热水,牧师清洗一番后就无力地躺在床上。   她一时冲动,离开了新建的神庙,由后来的牧师接手,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无论如何,她都得将这个发现上报给更高一级的主祭,由他们进行定夺。但梅里小镇竟然没有爱神殿,她只得在明天精力充足的时候,尝试着直接沟通神祇,希望能得到更进一步指示。   怀着一贫如洗的肉痛感,牧师裹着洗得发黄的被单,很快陷入了梦乡。   碧翠丝是在一阵嘈杂的响声中醒来的,那声音里混杂着下流的骂骂咧咧,铠甲碰撞声和兵器出鞘的摩擦声。牧师立刻清醒了,一跃而起,用最快速度穿好外衣,提上三头连枷,从窗户缝隙中窥视楼下的场景。   弥赛亚和法师躲在楼道的阴影中,同样注意到了牧师的行动。奈哲尔对牧师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还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大厅中里的一小队人看起来比一般人的装备好上不少,但内在的精神却不如这些到在南北之间闯荡的冒险者,只是仗着锋利的兵刃作威作福。先前的蛮横无理已经引发众怒,彪悍的醉汉们不依不饶地围上来。闹事者的气焰立刻低落了,不得不靠在一起,拔出兵刃来威胁这些醉汉。   闻讯赶来的卫队立刻将这些家伙抓走审讯,不过很快就会放出来。   楼下嗡嗡声四起,牧师耳朵微动,敏锐的听力使她轻易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   那些过来闹事的人原先是一队溃兵。公国里的几个贵族发生了激烈冲突,各自派出民兵和骑士互相征伐,这些人就是来自战败一方。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半身人山姆皱起眉头,他来之前,德尔加公国还是风平浪静,只能说政治上的事总是瞬息万变。   公国国王通常来说对底下的贵族们没什么约束力,但贵族老爷们也会默契地遵守着一个相应的游戏规则,并将破坏规则的家伙踢出局外,或是从肉体上消灭。在正常情况下,大多数事情都会以利益交换的形式解决,更进一步就是下毒和刺杀,真正走向战争的寥寥无几。现在几个领主公开互相绞杀,甚至连溃兵都流窜到边境,显然国内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国王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虽说战争时期也是个发财的好时段,但他还是更想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小生意,铤而走险不是他的风格。   “现在这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法师找来店主,向他打听更详细的消息。   “法师老爷,你是说国内白鸟、风锤几个老爷的事情吗?”店主看着奈哲尔胸前醒目的银星,敬畏地说,“除了个别老爷参战,总的来说,还是很安全的,只要不是正巧路过战场。”   梅里镇正处在山脉中凹陷的谷底中,若要重新改换路途,那么势必要在荒无人烟的山脉中穿行,危险性和不确定性大大增加。加之半身人有些货物只有短暂的保质期,在逐渐升温的天气中极易腐烂,一行人终于还是决定冒险穿过德尔加公国。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惹,后面几天隔日更 第44章 爱神日   “鉴于目前国内紧张形势,暂时对往来人员进行严格审查。”山姆把车停到告示牌边,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这是进不去了吗?”碧翠丝问。   “不,应该还能进去。”半身人轻快地回答,他从来都是走的正经路子,按时纳税,履历清白无瑕,毫无可指摘之处。审核人员大部分有些贪财,只要亮闪闪的金币足够,就没什么大问题啦。   真正在黑暗里做成大买卖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渠道,甚至还和上层有所关联,就不是一个小小的禁令能拘束的了。真正受苦的,还是那些走街串巷,做些零碎生意的小人物。   半身人在付出了四小袋金币之后,审查官对他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亲爱的朋友,欢迎来到布雷特,再往东南走十里就是王都。你们来得真巧,今天是布雷特的爱神日,丰盛的美餐、醇厚的酒酿、哦……或许还有比蜂蜜还甜蜜的姑娘们。希望你们在这儿过得愉快。”审查官捏着藏在衣袖中的钱袋,心满意足地想起他时常幽会的情人。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棕色的长发,用贝壳发夹和珍珠发网笼住,挽成一个优雅美妙的发髻。她肢体柔软,声音动听,所说的话也总是令人愉悦,可以说家里十个妻子都抵不上她一分,就是有点花钱。   山姆脚步轻盈地步出了位于哨塔旁边,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审核处。法师、战士和牧师靠在墙角的阴影中,百无聊赖地等着他走完这个本应多余的程序。   风中飘来花瓣的鲜甜和烤制食物的香气,弥赛亚往前走了几步,过于吵杂的人声顿时充满了他整个耳朵。   整个城镇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涌到了街头。这些人自发汇聚在一起,用手捧着,用裙子和箩筐兜住从野外采集的鲜花,馥郁芬芳的气息哪怕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他们跟在列队游·行的爱神牧师两侧,并不时把用手将一把把花瓣抛到牧师光泽的发髻上。那些一年到头都沾满尘土,充斥着疲惫的脸庞忽然容光焕发,仿佛生命中的一切苦难都在此刻消失无踪。   游·行队伍中最显眼的是一座雕像,用散发着温暖香气的木材雕刻,经过牧师们的巧手装点,涂上油彩,披上那一头标志性的红色波浪卷长发,热情、美丽的米尔温就重新从神座之上下降啦。美丽的牧师们手上捧着香油、蜡烛和蔷薇,身体与头发都涂抹香膏。她们画上最流行的妆容,穿上最好的衣裳,庄严与热情并存,不比泥塑木雕的女神逊色。人群如痴如狂地跟着那些侍奉神明的牧师,米尔温主掌着爱与美,同时还涉及婚姻、家庭和生产,妇女和孩童也在她的庇佑之下。向米尔温献祭不仅仅是祈求爱情与美丽,同样也关系着每一个家庭的后代。   人群簇拥着牧师,在铺满花朵的长街上行走,直到看见最终的目的地——一个设立在大路中间的祭坛。   穿着整齐,洗漱得干干净净的少年牵着一头母牛,等在祭坛上。母牛脖子上挂着花环,从背上垂下的大块布匹遮住了鼓鼓囊囊的腹部。牧师们合力将女神雕塑搬上祭坛,放置在母牛前方。母牛不安地开始骚动,显然已经预感到死亡的临近。   爱神主祭在万众期待的目光里登上祭坛,少年把母牛的缰绳交给她。主祭接过缰绳,在母牛身上抚摸了一把,母牛立刻安静下来。在一段冗长而富有韵律感的祷文之后,主祭在轰然而起的欢呼声中用短匕切断了母牛的血管。   喷涌而出的牛血沾在女神的雕像上,天际飞来一只夜莺,绕着雕像盘旋了几圈。   女神的祭典成功了。围观人群眼睛发亮地盯着从祭坛上抬下来的母牛。按照往年惯例,在祭坛上宰杀的牲畜都会放到篝火上烤制,撒上丁香、豆蔻和肉桂,分成小块发放到信徒手中。哪怕是最潦倒的贫民也能在这个庆典上分到一块,享用到以往只供应贵族们的昂贵香料。   哪怕再健硕的肉牛,分成数百上千份后,每个人得到的也不超过一巴掌大,离填饱肚皮还差十万八千里。这时候,叫卖面包和肉排的小贩就派上了用场。还有贩卖各种珍奇的商人也在这个最热闹的时候展示出自己的货物,各种身份的人在其中来来往往,就连镇长和贵族老爷也偶尔会纡尊降贵,想要从这些游商手中挑些合心意的东西。   “我觉得,现在是个卖东西的好时机。”   山姆搓了搓手,两眼放光地盯准了一块空地。那儿靠近城镇中心的喷泉广场,宽阔又干净,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占领这个宝地。他在路上卖了一些货,但还有小部分价格昂贵的剩下来。德尔加公国几个领主之间的争端到底还是影响到了民间,无论是商贸还是农业,都萧条了不少。布雷特镇临近王都,远离边境几个领主的内战,居民总是比其他地方的人都更富裕和安稳些。   “去吧。”碧翠丝说,她看中了一条宝石蓝,绣着银线的发带,但很可惜,没有钱,“对了,山姆,我能拜托你卖些东西吗?我给你卖价的三成佣金。”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蛋白石戒指,戒指上面没有灵光,反射的彩光也只是普普通通。品味高雅的贵族或许看不上,但很适合有些闲钱的小市民。   “当然可以。”半身人说。   等牧师如愿以偿地拿到发带时,天色已近黄昏。观礼人群逐渐散去,开始准备晚上的狂欢。碧翠丝也曾经待在温莎,作为一名有幸参与过庆典的牧师,她知道现在只是个开始。米尔温的庆典足足要持续三天三夜,白天向神庄严地祈祷,而到夜晚,年轻男女就会戴上面具,悄悄潜出家门,来一场看不见面容的狂欢。   这个时候,幽会的男女还未曾出门,年老的长者和幼弱的孩童都疲惫不堪,靠着炉火慢慢滑入梦乡。米尔温的牧师收拾好祭坛,眼下都聚在城镇中唯一的爱神殿。   碧翠丝在人群中穿行,双足踏在混杂了花瓣的泥泞上。她身上是典型的牧师服饰,裙摆画上连绵不断的蔷薇,擦肩而过的居民只是惊艳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埋头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活计。   “您有什么事吗?”米尔温神殿的主祭温和地问。和碧翠丝浓艳张扬的美丽截然不同,主祭蒂凡尼的气质清澈如泉水,肌肤雪白,俏皮的五黑短发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略有婴儿肥的脸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明净澄澈的双眼,微笑起来就像画中的天使。任何人见到她,绝不会想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呃……蒂凡尼主祭,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碧翠丝紧张地摆弄着腰带,不过很快在对方的笑容里平静下来,“我是跟着一个北方商队过来的,但我无意中发现我的同伴似乎被神眷顾了,但我并不知道是哪一位神。”   为了避免冲突,在她还在温莎天鹅圣殿的时候,就曾经有人专门教导她分辨各个主流神祇的神力性质,她仔细回想,里拉琴上的神力和她所能分辨的神力都对不上。牧师将之归结为知识还不够渊深,但又不能用这点小事呼唤神祇,只能向能力更为强大的主祭求助。   “是吗?”蒂凡尼主祭的面色严肃起来,地面上的神明信仰只有那么几个,如果遇到不熟悉神力,要么来自地底,要么是个正在积极传播信仰,向神灵进发的半神。   还有一种情况……   是邪神。   蒂凡尼接过牧师递来的乐器。里拉琴表面上仿佛涂了一层银漆,在灯火下璀璨夺目。但自从灾厄之年过后,所有教会都对这种披着美好外衣的东西提高了警惕。   主祭蒂凡尼放开感知,她的能力比牧师高得多,轻易就穿透了银色物质宁静美丽的表面,抵达了更深处。蒂凡尼惊讶地发现,乐器的本质完全改变,里面不再是易于传导声音的疏松木质,而整个变成了饱含神力气息的结晶。蒂凡尼竭尽全力,终于捕获到内里混乱无序的波动。   “这是你同伴的乐器?”蒂凡尼问道,严肃的表情使她那张天使般的面孔略显刚硬。   “不,这不是他的,是我的。我只是把琴借给了他一段时间,还没到一天。”碧翠丝如实回答。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主祭深怀疑虑,开口向牧师打听更进一步的消息。   “你是怎样遇见他的?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如何?”   “我在北方的凛冬堡遇见他。除开对同行的红袍法师非常亲近外,他对其他人都很冷漠。”   凛冬堡……   蒂凡尼主祭霍然起身。那是距离北风之战最近的城堡,怪物之母和精灵王就陨落在不远的山谷中,但愿这个牧师报告的奇怪存在不会和祂有关。她需要向米尔温女神请教一下,看看是否要做些必要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想见你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03 09:05:13   sgyxqdjz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04 11:49:12   群MUA!谢谢支持! 第45章 狂欢夜   狂欢夜   布雷特镇中央,有一座幽静的别墅,拥有着修剪整齐的花圃和永不停歇的喷泉,被重重护卫围拢,常人难得一见。   一辆敞篷马车穿过静谧的富人区,车前的玻璃灯随着马蹄声轻轻摇晃,发出温暖的黄光。   迪克靠着马车柔软的天鹅绒垫子,忐忑不安地握紧了手。他面容阳刚俊美,如同画中与怪物搏斗的上古英雄,褐色的蜷曲短发不怎么服帖地垂在额前,浓密的双眉纠结在一起。修身的黑礼服裹在一袭深蓝的斗篷之下,缀上细碎宝石的金线缎在夜风中轻轻颤抖。   “这样真的好吗?”迪克迟疑地望向身边头发灰白的老者。老者穿得比他朴素得多,暗红的呢绒外套上用银纽扣一直扣到脖颈,同色的帽子斜扣在头顶上。   “不用担心。”老人和蔼地说,褐色眼眸里透出鼓励,“今天是爱神日,厄琳娜公主和您相聚在狂欢的街道中,爱德华陛下相信也不会降罪。”   朦胧的忧虑出现在迪克心中。他与厄琳娜相遇在一场年终的舞会中,从此坠入爱河。他是伯爵的儿子,将来一定会继承父亲的领地。国王爱德华是个仁慈柔软的老者,统治着这个与北地接壤的国度,他的女儿也同样纤细而美丽。原本身份的鸿沟并不足以成为阻碍,只要他能继续努力,做出一番事迹,国王也能打破常规,放弃将厄琳娜作为王室联姻的棋子,转而下嫁给他。   但一切都在五年前打破了。国王爱德华的几个儿子毫无原因地一个接一个死去,死时口中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哀痛过度的国王拒绝了经验老道的验尸官和宫廷法师的请求,固执地要将几个王子以完整的身体下葬。从那以后,有关王室的诅咒就秘密在贵族中流传。   他的梦想不仅没有变得能够实现,反而越发遥不可及。硕果仅存的厄琳娜公主被老王严密地保护起来,不停灌输作为王储所需的知识,包括如何选择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婿。这大大惹恼了国内七个有权有势的选帝侯,王室从未有过女子继任女王的先例,现任王室绝嗣,就需要从其余几支血缘靠近的贵族中选取。王城中风起云涌,哪怕是他的家族,蓝白色鸢尾花的法伊夫家族在这个大漩涡中也仅仅能保持自身不被卷入。   国王爱德华已经年老体衰,为了避免唯一的女儿再度夭折在腥风血雨的阴谋中,他选择了将厄琳娜送离皇都,在能够远望王城的布雷特镇里栖身。迪克不由更加绝望。   这个时候,伊凡公爵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马车穿过漆黑的巷道,停在月光花别墅紧闭的铁门前。守门的护卫照亮了老者的面容,那是伊凡公爵时常差遣的仆人之一。   卫兵们向坐在马车上的两人微微欠身,打开了卷叶草纹饰的铁门。   “去吧。”老仆人说,悄无声息地和他分道扬镳。愚蠢的小子,老仆人轻蔑而嘲讽地想,坠入爱河的年轻人总是被热情蒙蔽了视野,干出些没理智的事情。下嫁给一个伯爵之子虽然会削弱公主的权威,但却并不会失去继承权,法伊夫伯爵有很多个儿子,没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目标,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杀死公主。   迪克抿了抿唇,厄琳娜略带忧伤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些隐约的疑点犹如清晨薄雾一般消散了。   花圃里特意栽种的月光花在夜里发出剔透的银蓝光彩,散播的花粉浮游在空中,有几粒随风飞到洁白的露台之上。   “罗莎莉亚嬷嬷,我听说今天是爱神的节日。”厄琳娜伸手笼住飘荡的花粉,点点荧光在指间,照亮了她天鹅般纤长优雅的脖颈,“我好像听见了镇子里面的欢笑声。”   被厄琳娜唤作罗莎莉亚的女子无奈地动了动嘴,脸上的皱纹愈加深刻。王城中的局势已经接近失控,爱德华国王已经无法保护身为继承者的厄琳娜公主。在她们离开王城以后,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舞,有说爱德华陛下已经去世,还有的说七大选帝侯之一已经登基……她们待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别墅里,看似被保护的密不透风,实则跟软禁差不了多少。   “厄琳娜公主,还请忍耐,外面的人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刺客。”罗莎莉亚苦口婆心地劝慰道,随着王位之争接近白热化,老王的女儿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据说厄琳娜公主的前几位兄长之死,并不是因为天降神罚,而是因为宫廷阴谋的缘故。有人在饮食中掺入了微不可见的宝石粉末,磨穿肠胃,导致几位王储死于非命。   “真想在这个时候出去看看,我听侍女们说,晚上会有盛大的舞会和狂欢。长桌上摆满了烤鸡和蛋糕,所有人都纵情欢笑。”   罗莎莉亚嬷嬷只能回以怜悯的目光。   迪克神差鬼使地抬起头。   魂牵梦萦的厄琳娜公主就站在露台的月光里,楼下是大片盛开的月光花。   她穿着洁白的长裙,蓬松的头纱挽进长发,月光照在黄金王冠上,反射出冷冷的光泽。一点荧光在她的长手套里闪烁,照亮了厄琳娜美如月神的脸庞。迪克感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气音。   厄琳娜也看见了分别许久的恋人。   罗莎莉亚嬷嬷的脸黑了。但公主并没有听她的忠告,径自提着裙摆,像归巢的小鸟一般扑进了骑士的怀里。   “我们去哪?”厄琳娜自迪克的怀中抬起脸,兴奋而羞涩地问。   迪克感到心在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他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面具,扣在彼此的脸上。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面具互相对视,都大感新奇,都甜蜜地笑起来。   “我们去……去……”迪克发着抖,“我们溜到别墅外面去,逛逛,没有人,能认出我们。”   剩下的货物十分受欢迎,半身人没用多少时间就满载而归。   “你们不去外面逛逛吗?”山姆从怀里摸出几个面具,那是他顺手买的,戴在脸上大小正合适。   “逛?”法师从书本里面抬起头,被打断思路的感觉让他很是不爽,“有什么好逛的?我更想呆在这里。”   “研究法术?”山姆抓了抓脑袋,“我总是不懂你们法师在想什么,难道法术的魅力真有这么大?就算是我们镇里最有知识的智者,也告诫我们说,要劳逸结合。在疲倦的时候要多出去走走,这样才有灵感。再说,你们在外面也许还能遇见一个漂亮姑娘,度过难忘的一夜呢。”   山姆揶揄地捅了捅一旁发呆的弥赛亚:   “你长得这样俊美,为什么老是待在奈哲尔身边?害怕没有姑娘喜欢你吗?不会的,哪怕带着面具,也总会有姑娘看上你的。”   法师啪地一声合上法术书,喷出一口粗气,冷了脸打断。   “很抱歉,我还没有学会移除疾病的法术。”   谁知道那些缠上来的姑娘是不是需要付钱的流莺,半精灵隐藏的含义让山姆惺惺闭了嘴。   “牧师呢?”半精灵又把话题转向了米尔温的牧师,“我记得她从太阳落山后就不见了。”   “谁知道呢?这里有个爱神庙,兴许她回了那里,爱神牧师在那里住宿是免费的。”半身人毫不在意地回答了一句。   “下去看看也好。”弥赛亚的意见正好和半精灵的相反,“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习俗。”   灵吸怪辅脑中最详细的是地底的风俗习惯、灵能及奥术的研究。对于地上的一切,那头早就死去的灵吸怪从未亲身来到地面,也只能从过往的资料中得出一个模糊的印象。地面上各地不同的风俗,对于弥赛亚而言,还都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半精灵不悦地皱起眉头,看着他打开窗户。   窗外不知有谁搬出了礼花——那些昂贵的玩意儿燃烧之后就没了,只剩下一地灰烬。虽然升空的时候极尽绚丽,但务实的市民们没有多少愿意花大价钱去买它。   不断变幻的彩光和巨大的爆炸声一齐透入打开的窗户中。半精灵目光从此起彼伏的烟火上移开,一路流连到窗边的弥赛亚脸上。那双眼睛总是高缈淡漠,其中从没有出现过任何人的影子。窗外透入的丝丝光彩落到那张如同神祇的脸上,像是沾染了人间烟火一般。   奈哲尔的手悄悄捏紧法术书的书脊。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竟然开始害怕弥赛亚就此远离他。他还是太过懦弱不堪,哪怕成为了法师,也仍然下意识渴望来自他人的援助么?   “算了。”半精灵最后还是妥协了,把手向山姆一伸,“把面具拿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OTZ昨晚JJ数据库崩了,我上传不了,挪到今天更,尽情抽打我吧! 第46章 本文坑掉了   鉴于我之前合同和现在完结的事情,以及本文冷到掉渣的现状…………我决定坑了,坑掉之前我还是把大纲放出来吧,你们自己脑补一下。   接下来的大纲:   德尔加公国关于王位继承人的问题引发了内乱,国内贵族合谋杀死公主和迪克,栽赃到此时正好进入布雷特镇的半精灵和弥赛亚身上。在撇清干系之后,拿着神器赶到的亚尔曼突然发现弥赛亚就是他要追杀的目标,就签发了对半精灵和弥赛亚的追捕令,弥赛亚、法师和牧师不得不开始逃亡。   亚尔曼打算与法师协会合作,法师们出于对实验材料等的狂热追求,要求半精灵法师就近监视弥赛亚,有机会动用法师协会送来的卷轴削弱弥赛亚的实力。半精灵才知道弥赛亚并非神祇或天使,而是神孽。半精灵因为弥赛亚的恩惠,假装答应,但实际上在帮助弥赛亚。   此时白银之手和阴影教团向一行人伸出援手,帮助他们走到白沙港。教团信奉的女神对于弥赛亚身为神孽却能保持清醒的本领很感兴趣,认为他能加强邪恶阵营的力量,和艾格诺教会相抗衡。但邪恶阵营内部存在许多分歧,有人在饮食中下毒,险些造成死伤。半精灵意识到白银之手和阴影教团并不可靠,在一番争吵后打算离开。牧师认清了两人之间实际上很有感情,于是黯然离去,临走时送给弥赛亚一本法术书(粉红之书XD)。   由于女神放任了内部卧底的泄密,在海上被圣骑士们追击,弥赛亚被神器斩伤,半精灵双腿险些残废。从弥赛亚的鲜血中诞生了眷属——宁芙妖精。最后弥赛亚强行破开次元锚,从混乱的空间里传送到一片陌生的沼泽中。而圣骑士亚尔曼从海面漂浮的舢板上找到半精灵法师遗落的护符,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   两人受伤之后,在沼泽中艰难跋涉。由于沼泽本身是精灵王对抗怪物的一处战场,半精灵法师梦见了身为精灵王的父亲带人出征时的场景。命运女神将神力送入梦中,指引两人找到了沼泽中一座掩埋了海量尸骨和兵器的坟茔,在坟茔上生长的草药能够解除神器附加的伤害。走出沼泽之后,就来到群山脚下的约尔郡。   死神出现在约尔郡中,以一个驼背老人的形象提醒,他们待在人来人往的小镇中,也依旧可能被追杀。精灵王修建的堡垒残存小镇后的山脉中,两人决定动身寻找半精灵父亲的遗产。在和占据堡垒的魔兽厮杀一番后,法师和弥赛亚在这里安定下来,一边将之改建成法师塔,一边研究法术。   销声匿迹多年后,法师实力有了长足进展,于此同时,梦境也越发频繁,法师感到灵魂深处隐藏神器正不断浮上水面,似乎有出世的征兆。神器在出世那一刻被整个世界瞩目,无数人涌向约尔郡。圣骑士亚尔曼也希望能将无主的神器敬献给教会主神,但在半精灵法师有意操纵下半路上碰见宿敌,厮杀一场后被半精灵统统扔进地牢,亚尔曼认出那是他失散的弟弟。半精灵法师对于圣骑士感情复杂,但也优待了他。圣骑士在相处中发现他对弥赛亚产生了误判,弥赛亚本性并不疯狂,从而质疑了艾格诺的神谕。   阴影教团和白银之手的盗贼假意被捉住,在被关入法师塔中后,呼唤了神祇的援助,破开地牢的封锁,但被弥赛亚所杀。在对阴影女神进行报复后,半精灵决定尽快阅读神器——大乐章中包含的知识,但受到神器反噬,身体日渐衰弱。牧师听闻两人的消息,也赶来和半精灵的兄弟,圣骑士亚尔曼一同照料法师,两人渐生情愫。   弥赛亚无意间从大乐章中找到治愈反噬的方法,以神力抵消了伤害(省略一万字XXOO各种姿势)。圣骑士向半精灵提起他们另一半血统源于精灵,半精灵萌生了寻找精灵故里的念头。矮人是至今以来历史传承最完整的种族,一行人打算前往矮人故乡布兰德矿坑。   矮人都灵热情接待了一行人,带领他们从矮人的藏书室中翻出了通往精灵聚居地的地图。精灵城市位于半身人山姆的落星镇旁边,一行人沿着镇旁的大河逆流而上,穿过结界,回到精灵王统治的领域。   精灵领主莱戈迪尔带人为两位王子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弥赛亚带着神器大乐章来到冰冷的圣泉旁,解除了从出生开始的诅咒,重新恢复成为古老神祇的一员。半精灵法师不再留恋人世,从而选择了精灵永恒的生命,而圣骑士更加眷恋人间,选择了人类短暂的生命。做出选择后,圣骑士挂念同伴,回到教会。在经历了被教会无理要求和排斥之后,心灰意冷放下神职,回乡继承爵位,结婚生子。从此兄弟两人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